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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顯示的是 8月, 2023的文章

生活是由語言建構而成的——《馬橋詞典》

  如其名,《馬橋詞典》是一部由詞語解釋組成的書籍,然並非如一般詞典僅作查詢功能,而是在詞語和詞語之間,漸漸描摹出馬橋一帶的風情、人物故事的連結,和其中隱然的世界觀。一個世紀可能停滯,也可能面目全非,對現代讀者而言,馬橋的生活已「散發」(馬橋人謂「死亡」),然而「散發」並非停滯或歸零,而是飄蕩成一些虛無縹緲的、無以名狀的,繼續流轉於世界之中,看到這裡,馬橋人似乎有種莊子形而上的思考;然而馬橋人又是極實在的,一切是為了生活,無所謂刻意矯揉,如此自然地與日常緊密結合。   例如其中一篇「肯」:「肯」是情願動詞,表示意願,許可。比方「首肯」、「肯幹」、「肯動腦筋」等等,用來描述人的心理趨向。馬橋人把「肯」字用得廣泛得多,不但可用來描述人,描述動物,也可以用來描述其他的天下萬物。有這樣一些例句:「這塊田肯長禾。真是怪,我屋裡的柴不肯起火。這條船肯走些。這天一個多月來不肯下雨。本義(人名)的鋤頭滿不肯入土。」一切都是有意志的,馬橋人特別習慣對它們講話,哄勸或者咒罵,誇獎或者許諾,比如把犁頭狠狠地罵一罵,它在地裡就走得快多了。   對於接受科學教育的一代,馬橋人無疑是無知的、悖離事實的,然而世界的構築,有時只存在人的腦海之間,你相信你想相信的,並促使其發生。於此,馬橋人展現其獨有的生命觀點,與外在平行並存。不禁讓人反思線性進步意識的荒謬性,失去了對萬物的信仰與尊敬,我們何以「進步」自詡?放下我們對世界解釋的理所應當,重新透過文字親近另外一個被構築的「異世界」,拓寬我們的視角,是文字給予我們最大的饋贈。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季竺怡提供)

最強綠葉?——《三國演義》裡的呂布

  小時候玩《三國志》系列的戰略遊戲,常須兩軍對壘,玩家依據所選武將的智力與武力等數據來制定攻防策略。印象中呂布的武力雖高,但智力很低。近來重讀《三國演義》,目前停在第十九回,也就是正好讀到呂布被梟首為止。「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是時人之語,可以想見呂布武力之高確是威震天下,然而他的智力真的很低嗎?   觀察呂布的崛起,他一點也不笨,甚至還可以說有點小聰明,非常懂得投機,若以道德來評價,他確是「見利忘義」,然而若從見過曹操假譎本性的陳宮的說法來作為對照組,或許也是混亂時代底下的一種平衡的點評。呂布短視近利而導致失敗,但敢愛敢恨的作風,多少也有草莽血性的迷人魅力,即使常常不聽陳宮之謀略建議,以致不斷失掉優勢,聰慧如陳宮也終究「不忍」棄之。這一詞「不忍」值得玩味,對陳宮來說,呂布常常不聽忠言,然而蠢歸蠢,終究沒有曹操殺呂伯奢那樣的惡劣吧。   東漢末年皇室的危機總是外戚與宦官之間的爭鬥,因為皇帝登基時往往極為年幼,只得連結宦官來抗衡外戚勢力,也就造成了十常侍把持政權的局面。當時何太后之兄長何進想要立其外甥劉辯為帝,以剷除十常侍之名召四方之士入宮。十常侍為保命,誘何進入宮立地斬殺,宦官也趁機劫走少帝與陳留王。趁機進入皇宮禁地的董卓藉由廢除少帝、立陳留王(亦即後來的獻帝)來確認自己的權力。董卓為了翦除對廢立持反對意見的荊州刺史丁原,靠的就是李肅離間計拉攏呂布,呂布殺死義父丁原轉投董卓。心志不堅也是呂布被重視義氣的張飛嘲笑為「三姓家奴」的原因。   後來王允施連環計,藉貂蟬讓呂布與董卓反目成仇,視女人為禍水的傳統,讓李儒感嘆「我等皆死於女人之手矣」。《三國演義》所渲染敷演的貂蟬,讓正史《三國志》一筆帶過的與呂布私通的小妾,有了十分強烈的面貌。貂蟬一角,也襯得呂布既豪氣干雲卻又柔腸寸斷,見那呂布與貂蟬在花園裡拉拉扯扯,或董卓不顧形象追打呂布,可以說呂布以近乎魯莽的真誠,放下了方天畫戟,成全了大歷史底下的情愛。用計除去董卓後,王允是完全殺紅了眼,繼殺了哭董卓的蔡邕後,又不肯赦免李傕與郭汜。王允反而才是讓剛剛才除去十常侍、擊殺董卓,好不容易換來安寧的首都立刻又陷入了混亂的主要原因。想想呂布環住作勢跳湖以明心志的貂蟬,更顯那挺是樸拙的小兒女浪漫,與爭權奪利實在是有很大的距離。   呂布這個角色的功能,串起了從董卓到曹操的權力移轉,他不像董卓心狠手辣、窮奢極欲,也不如曹操知人善用而用計詭...

哪裡是長途的終點?——讀石黑一雄《被埋葬的記憶》

  魁里格是極其兇猛的惡龍,盤踞在地勢險惡的山區,威勢足以擊敗一支軍隊,傳說繪聲繪影。牠是邪惡的化身,是藏匿於暗處的威脅,惡龍彷彿永遠不會消失。然而,那隻傳說裡能吐出雲霧的龍終於登場,卻已是老朽乾癟得一擊即潰。   故事裡,大地被謎般的霧靄籠罩,這包圍著所有人的白霧,也就是龍所吐出的氣息,使人們總是在遺忘。偶有較小的孩子發現這件事,他們走失,然後回來,有點像那句台語俗諺,出門像丟掉、回來像撿到。只不過,他們走失、丟掉,還在山洞、在村落裡面的人就會把他們忘記,他們曾經存在的事實極為自然、極為容易的被抹煞,於是人們可以繼續生活下去——如果不記得過去發生的傷痛,那麼傷痛便不存在。   這麼一來,所有的存在都搖搖欲墜,試圖追本溯源的努力都不上不下。有深厚感情的老夫老妻,決定努力抓住回憶,出發前往尋找在某一個遠方村落的兒子;也有繼承高貴的亞瑟王血統的姪子,高大而枯乏的身體幾乎是費盡全力地扛著生鏽沉重的鎧甲。長征的路程,回憶沒頭沒腦的湧上,會改變我們現在認知的事實嗎?揭露過往會有什麼樣的代價?無論得知什麼事,我們還會那樣深愛彼此嗎?   在啟程前往那神秘的島嶼(也許是死亡)之前,我們能通過船夫的提問,證明我們深愛對方嗎?戰爭之後,我們見到勝利的亞瑟王的榮光,承平的土地之上的所有人得知的和平是真相嗎,和平之前若是暴力與殘酷,我們想要知道嗎?我們應該相信什麼?追索的漫長路徑裡行經的林間水池猶如一面鏡子,究竟湖邊的是以悲哀而詭異的姿勢蹲伏在湖面飲水的三隻食人魔,還是那不過是攔腰截斷的三棵朽木?   看完《愛x死x機器人》的第二季,〈溺斃的巨人〉這集使我印象深刻,不妨將之作為《被埋葬的記憶》的影像的呼應,那些憂鬱而朦朧的影子因騷動被吹散又聚合,惘惘的威脅籠罩了認知的視野。海邊的巨人的臉龐非常尊貴,像是神話裡的英雄,圍觀的眾人從敬畏,好奇,到褻玩,巨人的皮膚漸漸失去彈性,眼珠逐漸混濁。巨人被切開,某些部分被奪取,有些被拋棄,有些成為了奇觀,有些留在某些人心中變成了一個因為脫去形體而真正的落實的存在。   我們終歸必須決定自己要相信什麼,那些傷害、那些渴望,都與生存的時光緊緊糾纏。但消失與存在之間游移不定的線,總是因為敘事者不可靠的記憶而飄忽不定,這個區間或許就是石黑一雄施展奇幻魔法,讓人無法不一次次檢視、一次次反思,並深深為之著迷的領域。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傅...

照進黑盒子的陽光:石黑一雄《克拉拉與太陽》

  如果一件科幻作品,卻不是太費心建構世界架構,會是怎樣的閱讀體驗呢?石黑一雄的《克拉拉與太陽》證實了意圖說好故事,角色深度是重要的核心,它會讓想要關懷的議題也許不必特別強調,就能讓讀者的心低迴不已——儘管無法避免兩極的評論,因為以不可靠的敘事者開展故事,選用的敘事聲音是否能讓讀者代入而引起同情,自然可能導向兩極的閱讀體驗。   至今為止,人工智慧的不可靠在於AI的演算法是黑箱系統(black box system),人們只能觀察「輸入」與「輸出」,未知其內部運作方式,也無從調查。沉浸閱讀情境,預設了對敘事者的信任,但若讀者進入的是機器的「心靈」,就讓閱讀過程一直隱隱然感到矛盾。   克拉拉,是愛芙(AF,Artificial Friend,書中的人工智慧),擔任敘事者,也是觀察者。克拉拉理解何謂「真實」的方法,藉由攝影機的眼睛,切割外在世界。當我們陷入克拉拉的視野,人透過機器來理解事物,最強烈的體驗是面對資訊量超載而程式語言無法描述的時刻。人的記憶以線性的方式順其脈絡,但在作者所設定的方式裡,機器以多重的影像細節(影格)來拼湊。人們的外顯行為一旦凸顯了人情世故的複雜性,對機械而言隨即變成了混亂而破碎的影格。一方面這是猶如「點陣圖」式的不精確或粗糙,另一方面也變成了非線性的摸索。非線性而無法直觀,就會帶來不可預測的混亂體驗。   事實上在一步一步的揭露故事的同時,我們會知道世界背後隱隱藏著令人不安的事,若從這一點來觀察,仍然屬於《別讓我走》的調性,尤其是階級與愛情關係。「是否能獲得機會」凸顯階級差異(與複製)不言而喻,雖然作者並未詳述機制,但在此處的父母似乎可以透過某種基因選擇打造完美小孩,同時伴隨強烈風險,付出兒童可能體弱、多病至死的代價。襲來的不安,讓裘西與瑞克藉由畫作的對話泡泡的互動,寓言了階級落差與惶惑不定的未來底下的承諾之脆弱,身為完全沉浸其中的讀者(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便持續擔憂,見那未來逼仄即將碾壓童心未泯的可愛而備感痛楚。   因此,當克拉拉藉由拼湊自身對外界的認知而導向對陽光的信仰來解決問題,在穀倉裡與太陽交換條件奉獻,其周身浸潤充滿神聖性的橘光,赫然突出黑盒子內部的計算層如何提取抽象特徵來組合輸出結果的未知,也凸顯了信仰一事的神聖性不在於邏輯理解,而在於相信的動機是克拉拉所表現的人與人關係的至高真誠與善良。   須知克拉拉的任務,不僅是兒童的...

休止符以前——讀石黑一雄《夜曲》

  音樂一向有共鳴、撫慰人心的作用,然而人生畢竟不是一場完美演出,荒腔走板的時刻所在多有。環繞石黑一雄的《夜曲》是五個短篇集結的旋律,起伏之中各自表現了某個缺憾,荒謬的處境濃縮在話語之外,長長的沉默背後是淡淡的樂音兀自運轉,陪你帶點自憐的沉醉在恆為時間流逝悵然的心緒。   短篇獨立成篇,但在〈抒情歌手〉裡在窗子裡聽愛情輓歌的琳蒂,到〈夜曲〉進廠「升級」。一方面,樂章未完,故事宇宙相連;另一方面,音樂的藝術性在現實生活裡是一塊又一塊的轉場跳板,想辦法成功晉升社會階級、想辦法打破人生僵局,即使意味著得把自己(字面上)打破重塑也值得,使人玩味是否欣賞音樂的能力與昇華痛苦的能力在某個程度上有交融的境界。   我最喜歡的是〈大提琴手〉,不像〈莫爾文丘〉兩組人物對照人生處境那麼不留餘地,也不像〈或晴或雨〉將人生軌道的偏離以大尺度的喜劇濃縮在異想天開的舉止所引致的短暫失語,〈大提琴手〉那份理想的重量或據信音樂的奧秘,是在談話裡一步步暗示、推進,如此不著痕跡地解釋了何以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施展權力的方式幾乎著魔卻終究不可抗拒。   音樂開展交映時光流瀉,時間是話語與音樂成形的必然要件。我們在生命裡各懷期待的晃蕩,無論這一天過得怎麼樣,終究曲終,只是餘音嫋嫋如縷不絕,越是夜深人靜越是糾葛我們的心。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傅淑萍提供)

向恣意的青春好好道別——《二十五,二十一》

  《二十五,二十一》背景設定在九零年代末期,描摹亞洲金融風暴席捲下,人們遭受重擊卻奮力生活的樣貌。男主角白易辰因父親破產生活風雲變色,從富二代少爺淪為落魄的打工仔;女主角羅希度也因為學校經費裁減、擊劍社廢社,面臨被迫放棄夢想的考驗。兩人在各自的生活線上掙扎,卻因機緣讓生命交錯,成為彼此的支持並開展未來新的面貌。   全劇對人物的刻畫十分細膩,尤其是女性,每一個角色都充滿了不同層次的魅力,立體且迷人。女主角金泰梨的演技讓羅希度這個角色熱力四射、耀眼無比,她的能量無窮、熱情率真、橫衝直撞的魯莽性格都極具渲染力,用一股腦地傻勁擊劍,挺過艱苦的國家代表訓練生活,最終實踐夢想(根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金句代言人),是撐起整部戲的核心。   但這部戲並非僅僅宣揚夢想、熱血或拚勁,更動人的是角色們如何在一波波的壓力與考驗下做出應對,彼此影響、彼此幫助,儘管生活苦澀的時候更多,也總能找到走下去的可能。希度的金牌陰影因親生母親的播報用詞「偷來的金牌」備感背叛,卻因對手高宥琳媽媽的擁抱得到安慰;瀕臨崩潰的擊劍明星宥琳在高台跳水的畫面令人心驚,然而希度簡單一句「其他的都沒關係,妳不要再去跳水了」,掉落的心被希度的直率接住,兩人不僅盡釋前嫌,更開展了未來的友誼。錯落細密的情感線不斷交織,勾勒出了豐富動人的青春面貌。   而當我們稱頌青春的勇敢美好,更要面對的是它的無知與莽撞帶來的遺憾。   大多數的觀眾總為男女主角最後的結局感到惋惜和心傷,而或許青春的特質正是如此,我很喜歡劇中看似冷淡、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的池昇琬,彷彿是整個故事的旁觀者,卻能用超齡的智慧帶領我們用不同的角度檢視角色。當昇琬為了好友智雄被體罰與師長正面對抗,最後只能申請自願退學時,媽媽心疼地說如果只會硬碰硬未來會很辛苦,要學習放軟身段,昇琬顫抖著說「我知道,但我現在還做不到。」這便是結局的預示,也是青春的註解。   當時的我們還沒辦法好好說出真正的心聲,總是用最愚蠢、最莽撞的方式去正面衝擊,口不擇言傷害所愛的人,也深深傷害了用力過猛的自己。然而心意是真的,隨著成長的洗練,我們慢慢、慢慢地知道自己真正要說的話是什麼,在多年的沉澱後,練習好好的表達,也許能再說一次,也許早已失去機會,但無論如何都是我們必須面對的人生功課。   現實世界不一定有食言而肥的鬧事租書店老闆、好心寄回失物的陌生人、甚至根本沒有紀錄一切並傳遞心意的日...

《花漾女子》——女性遙不可及的美好前程

  相較「花漾女子」一詞暗示的天真爛漫,電影《花漾女子》的英文片名「Promising Young Woman」更切合整部片的宗旨,諷刺性地探問那些「可能有美好前程的年輕女性」可能會面對怎樣的未來。   電影一開始就展現了劇名的反面,女主角凱莉・墨里根(Carey Hannah Mulligan)飾演的凱西年過三十,醫學院輟學沒有大學文憑、沒有正職工作,只有在咖啡店打著零工並賴在父母家中,每日流連於各式酒吧夜店尋找「狩獵者」,凱西讓自己看起來酩酊大醉,讓那些「護花使者」帶走自己這頭「獵物」,再出其不意地鎮嚇對方,日復一日,凱西用自己的方式逆反撿屍文化。   然而整部片並不如預告呈現所謂「復仇的快感」,凱西也並非追求什麼血債血償,畢竟逝去的永不可能追回。她想尋求的是某種正義,或甚至用不著這麼強烈的字眼,凱西只想要當時參與其中的這些人們,有「正確」的認知而已。無論是性侵自己摯友的校園風雲帥哥、起哄的兄弟會成員、旁觀的笑鬧者、落井下石的姐妹、息事寧人的學校主管、偏頗的辯護律師等,凱西只想要他們面對、承認自己的錯誤,然而許多人已經走得太遠無法回頭,促成了最後的結局。   整部片還是令人感到濃濃的哀傷,摧毀一位女孩太容易,甚至連她自己都可能以為是自己的錯;而事件的參與者,都好端端地走在自己的康莊大道上。我很喜歡電影中萊恩(主角醫學院同學)的角色設定帶來的反轉,得體的談吐、誠懇地應對,幾乎連凱西的父母都看到了凱西放下摯友的死、向前邁進的可能。然而一段影片顯露了萊恩的另一面,促使凱西貫徹她的正義。   也許有人覺得凱西的舉動愚蠢、衝動、拿生命開玩笑,但女性要得到所謂的公平和正義本就沒有什麼正當管道,必須全力相拚。當法律與社會都在保護那些「可能有美好前程的年輕男性」時(電影中的男性團體也諷刺地異常團結),女性必須捍衛自己。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IMDB)

不知我是誰,直到我和你相遇——電影《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不知從何時開始,男明星獲得「同志天菜」的稱號代表高人氣與受歡迎的性感意味,也成為製造話題的行銷方式。儘管社會新聞仍是常用污名化的視角來播報與同志身分相關的新聞,同志遊行的討論焦點也總是放在超尺度的裸露與話題性。因此電影預告針對許光漢所飾演的吳明翰主打「鋼鐵直男」,這樣的矛盾,反而讓我特別留意到劇中吳明翰的台詞「我誰」,我認為非常值得玩味。   吳明翰是拚命三郎,陽剛、恐同,住在一個會讓三姑六婆覺得以警察(公務員)工作來說很不錯的房子,但除此之外,他的家人、出身,其實背景不清不楚。我誰,一方面是炫耀的孔雀,我是誰啊你竟然不知道,標舉所向披靡的氣概;另一方面也指向身分焦慮,吳明翰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拿下大案子,也希望能搏得美人青睞。   相對來說,林柏宏飾演的毛毛與王淨飾演的林子晴,身分脈絡倒是非常清楚。毛毛有家庭故事的細節,也有他的人生價值,反核、淨灘、參加遊行、出櫃受挫、渴望結婚、手機裡有死了都還想刪除的影片,集結了許多對男同志的刻板印象。王淨所飾演的林子晴也有背景故事,她甘心臥底,像無間道,卻又來個黑吃黑,但花瓶將地球表面翻轉過來,打破整體社會氛圍所打造的對女性的想像,將身邊的人都擺了一道,即使是站在護花使者位置的吳明翰都無法料到她有(犯罪的)能力,這正是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的《雙面葛蕾斯》吧?深藏不露,直到做了驚天動地的事,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這部電影的節奏掌握太棒了,最好的驗證就是吳明翰與毛毛的互動幾乎讓整個電影院的人們又哭又笑,歡樂與傷感的共鳴,我們真幸運能在疫情稍緩時迎來這樣的喜劇片,能在電影院共享一體感。我最喜歡,也覺得最能代表完美掌握節奏的段落有二。   一是吳明翰之所以會撿到毛毛的紅包,就來自於他的那股「直男衝勁」,拚命追犯人、飛車追逐、閃避危險都能見其技術之好,卻在千鈞一髮之際未能戲劇性地穿過事故車的場景,突突地頓在兩車之間。既是推動劇情的合理橋段(逼得員編59487——他真的很北七——要去把毒販的「丟包」全都撿回來),更是他直男氣概的頓挫。攝影鏡頭的想像,收放的快慢與轉動,都很精彩。二是林子晴背景的呈現方法,運用了人鬼視角的時間差,毛毛清楚見證林子晴的告白,也像是講八卦那樣口沫橫飛地告訴了吳明翰,吳明翰繼而帥氣(中二)的說:太多蛛絲馬跡了,這只需要簡單的推理。這既是時間差,也是真相的差距,在我們所見的事物,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