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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顯示的是 12月, 2023的文章

生命之樹的渴望——《樹冠上》

  《樹冠上》是愛好自然的讀者神遊的天堂,然而如果期待史詩的蕩氣回腸,好萊塢的極限反轉,或以機械降神的力量消解九位角色的命運所堆疊而成的經濟與生態難題,預期心理可能都要落空了。小說是一棵生長的樹,章節配置從「樹根」、「樹幹」一路到「樹冠」,最後是「樹籽」,它渴望生長,以讀者的心靈為沃土。   人們集結在美洲的土地,各個時代的移民抵達夢想之鄉,開墾他們的命運。一開始的故事節奏非常吸引人,形塑一個又一個登場的人物,樹的根柢猶如以人物為主的短篇小說的集結,富含故事性,讓人愛不釋手。樹與人攜手生長,每一位迷人的角色都是寓言,一如樹的生長需要耐性與時間,而土地底下的根基與其健康卻常被忽視,惶惑的人們往往以短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人生因而無法看出這一點。「霍爾栗樹」,顯現了樹的美麗與寂寞,見證了家族史;律師中風之後,藉由與髮妻共同辨認花園中的樹,才重新建立的愛的可能;而受到樹的私語所啟發的《主宰》遊戲無限擴張,彷彿以元宇宙的運算速率演示無法逆轉的地球命運。   《主宰》的寓意極為深刻。複雜的生態彼此交織,姿態各異的樹種是《主宰》的靈感來源,樹的不同炸開各種奧妙與創意,一如科幻小說與電影裡各種前所未見的生物,其雛形均來自地球既有物種的啟發。森林在經濟的短視裡遭到「皆伐」,或以清除的方式梳理,使之富有「生產力」的健康,唯一能保留的奇瑰的美,是在《主宰》擬真的「虛幻」。不斷更新與擴張的遊戲看似無盡,沉迷其中的人們卻只是重新演繹了原想逃避的外在世界,依然以累積與佔領,以更多新的土地與資源提升權勢位置,繼續佔有與消耗。那體驗樂趣的純粹探險,一花一世界奧秘的靈感啟發,逐漸淪於次等地位,《主宰》的力量越是龐大,童年時光以好奇與熱愛的心思從事編碼的那只風箏便被吹得越來越遠。地球上曾經有過林木的山頭,都無可避免將要牛山濯濯。   相對於樹的生命,人的生命真是滄海一粟;甚至因為生命週期太短,連研究都可能在當代受到嘲笑。派翠西亞・威斯特弗德將單株樹木視為社群一員,認為樹木會彼此交談、傳遞警告訊息,亦即,將樹木視為具有智慧。研究不為人所信,甚至是在重視權威與交互網絡關係的學術界裡,失去了自己的工作。「生命之樹將再度崩垮,淪為一截布滿無脊椎動物的腐木,泥土將會掩沒它,細菌也會吞噬它,除非人們⋯⋯除非人們如何?」是否最終只能以激烈的手段(生態恐怖主義者)或是以個人對於理想的犧牲來引起注意?   此處敘事的斷裂...

《小曉》:「小」部分的知「曉」——我們知道的真的很少

  《小曉》的敘事集中,恰如其分地聚焦在女主角小曉——一位小學五年級的過動症(ADHD)女孩的生活,藉由林品彤精準的表演,我們可以明白「金馬獎最年輕影后」的殊榮絕非浪得虛名。而整體觀影過程是緊繃的,無論是在學校、家庭、甚至露營場所,圍繞小曉的衝突無所不在。   一開始,我們跟著小曉的眼光探究母親(陳意涵飾)和保羅老師(劉俊謙飾)的秘密,並在大雨中直視小曉和母親的衝突:來來往往的車流,車裡車外、傘下傘外、尖叫與咆哮,既魔幻又寫實——這就是小曉的日常。   觀影前半段多多少少會對小曉的母親薇芳皺起眉頭,無論是與保羅老師的過從甚密、與小曉幼稚的互嗆(?)對話、甚至刻意激怒對方的粗暴推擠,都讓我們質疑薇芳「母職」的失格;然而隨著劇情的演進,我們看到薇芳失落的自我(曾經的鋼琴老師)、和小曉的隔閡(洗澡時想玩搔癢遊戲被拒絕)、渴求認同(在意社群的按讚與回覆)、先生長年旅外工作的「偽單親」照護者,和視小曉為眼中釘的家長群組訊息,全部都只能自己承受。於此,我們稍稍能夠同理薇芳的自私與不完美,「母親」總被要求耐心、無私、以全部的愛灌溉孩子的成長,然除了「母親」一職,薇芳也是女兒、妻子、和她自己,角色的分配並沒有一套完美的公式,薇芳也只是努力找出一種可以據以生存的方式。   回到小曉,生活更是千難萬難,儘管小曉的願望只是和同學們分享零食然後「be surrounded」,但在失衡的教學現場(保羅老師發集點貼紙給「忍受小曉的人」),小曉已不可能實現這個微小的盼望。孩子們的惡意有時直接且殘忍,刻意激怒小曉已變成同學共同的樂趣(掃在臉上的雷射光),甚至演變成具體的暴力(躲避球場上刻意的攻擊),在大人看不到(月考的教室監考老師離開教室)或視而不見(球場上老師自己顧著打羽球)的角落,小曉獨自承受這些惡意,然而小曉的反擊(推人撞牆、教室中翻倒課桌椅咆哮)卻總是被逮個正著,學生、老師、家長槍口一致,小曉母女共同承擔砲火。   更讓我心疼的是,小曉沒有說,但並非不「曉」,甚至比同齡人更為細心慧黠,觀察並關心著周遭:例如提醒老師帶眼鏡盒回家、吃飯時抽衛生紙給保羅、聽聲音就知道爸爸已經離開等,種種線索都讓我們認識小曉的細膩與成熟,卻因為應對進退不夠「社會化」,成為了大家眼中的麻煩人物。被社會規訓的我們自以為「社會化」是一切的標準(如標榜自然的露營區遊樂器材也需要排隊使用),但這個標準有時顢頇、沉重、並且殘...

《蜂:牠們從哪裡來,又為何如此重要?》:為蜂鍾情之必要

  每三口食物,就有一口是蜂所提供,《蜂:牠們從哪裡來,又為何如此重要?》的作者索爾.漢森以身體力行來證明。他拆解了麥當勞大麥克,卸除所有由蜂協助才能得到的原料,亦即酸黃瓜、洋蔥與所有的生菜,也必須拿走醬料,用做顏料的辣椒、用予乳化的大豆油或芥子油都靠蜂傳粉,當然還必須放棄起司片——苜蓿是酪農業的最佳飼料——所構成的濃郁滋味。此舉具象了無蜂的世界確實相當乏味:大麥克變成了兩塊牛肉肉餅與沒有芝麻的麵包。   這本書談的不僅是讓人喜愛的極為社會化分工的蜜蜂,也追索、紀錄獨居性蜂類,可以說蜂的多樣性直接參與打造世界的樣貌。作者以流暢的文筆將關於蜂的科普知識以及細膩的觀察融織成文,好比寫彩帶蜂的身體可以如何活色生香,從主要組成外骨骼的成分幾丁質的晶格結構寫起,光影如何漸進由紫到藍,到近蒂芙尼藍、綠松石色,晃動渲染,顏色流動難有分界,「就算將之放大檢視,那些條紋也都朦朧地發光,表面無所定形,像是這隻蜂是由光本身捏成的。」觀察者對蜂的一片鍾情也流轉在讀者的眼底了。   《蜂》文字熱情又美麗,述及的議題實很嚴肅。蜂對於大自然與人類農業不可或缺,馴養的蜜蜂卻大約在二〇〇六年遇上了「蜂之末日」:「蜂群崩壞症候群」(Colony Collapse Disorder)。上百萬蜜蜂消失無蹤,蜂巢內只剩下蜂后、卵,一些未成年的工蜂,以及一些花粉。養蜂人雖慢慢從困境恢復,研究者也努力從寄生蟲、營養不良、殺蟲劑與病原體幾個方向來研究,但問題尚未被解決。   無法把蜂的衰退連結到單一因素,或是單一的化學物質,但若從殺蟲劑的影響來看,真能凸顯蜂絕對是理解自然環境多麼脆弱的第一線。一方面,化學物質在實驗室測試時條件相對單純,然而農業高度發展,各個時代的所用藥品還能在某些蜂的群體驗出,殘留還不僅僅一種,更有甚者,諸多化學物質交互影響,可能加成其污染力道。另一方面,蜂是傳粉的重要途徑,植物為求生存,雖不見得大方提供純然甜美的養分,也有許多演化的花招,與蜂像雙人舞般在其形制演化上做出最有利或最有效率的設計變化,然而植物面對傳粉者可謂相當坦然,提供的花蜜花粉幾乎不含有防禦性的毒素,也就是說,蜂沒有能力排解飲食之中的化學物質,不像害蟲有天生的代謝機制,蜂也因而暴露在危險之前。這是我們必須關心的重要事實,因為蜂與人關係千絲萬縷。   營養豐富的蜂蜜最具有代表性。書裡提到一個有趣的說法,大腦是絕對的葡萄糖消耗者,連...

孤島少女奇幻之旅——《無人島的DIVA》

  《無人島的DIVA》 總長12集,講述女主角徐木河(李蕊/朴恩斌飾)因意外漂流至無人島,獨立生活了15年後,重返社會追逐兒時夢想——成為女歌手之路。劇情大部分聚焦在木河獲救之後的生活,然劇名依舊以「無人島」為核心,並非單純的離奇噱頭;而是以「無人島」的精神貫串全劇。我們可以發現,在木河人生重要的分岔路口,都會連結無人島上的回憶和考驗,作為真實生活的校準座標。   因此,與其將「無人島」看成一座真的島嶼,不如理解成人心內在探求的島嶼,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孤獨的時刻,而在孤獨的「無人島」上,我們的決斷,也確切地影響了我們的真實人生。由此觀之,在劇集中有時顯得過分戲劇化的情節,或可成為一種隱喻,成為我們生活的借鏡。   其中,我很喜歡每一集的小標,編劇細心地為每一集下了一個「對立感」的主題,聚焦每一集的衝突點和兩難選擇,如首集〈水族箱內VS水族箱外〉以水族箱裡的魚為喻,表現木河和同班同學鄭基浩(文佑鎮/蔡鍾協飾)的困境。兩個在夏季穿著冬季長袖制服的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受虐傷痕,受傷的人會彼此辨識,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和家庭,但可以選擇要如何應對。基浩指著水族箱裡的魚向木河說道:「放著不管就會死掉,就像水族箱內的魚一樣。不管是死在柳刃的刀下;還是窒息而死,什麼都不做的話,終究會死的。」鼓舞了木河「要做點什麼」的心,兩隻小魚相濡以沫,從水族箱內游到水族箱外,卻從未相忘於江湖,推進了故事的可能。   劇裡基浩的母親總是把一句話掛在嘴上:「期盼總有一天會以從未想過的方式實踐」,此言亦貫串全劇,讓劇中諸人某種程度都走向了自己期盼的樣子。雖然整部劇集可再稍微剪裁、有些片段亦過分美化不切實際,但這份不完美依舊能帶給我們力量與安慰,鼓勵我們想像自己的面貌,並且有勇氣實踐。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tvN)

《瑪麗迷宮》——妳,是自由的。

  「她獨自策馬出林。」   讀完《瑪麗迷宮》,掩上書之際,重又瞥見小說的第一句話,忽然感到心有些熱。小說的開頭,來自法蘭西的瑪麗以不尋常的姿態現身,孤獨又果決的動態身影,疾馳進入讀者的視線。   登場舞台情景陰鬱潮濕。很快我們知道,瑪麗身材骨架高大笨拙,長得很不好看;雖有皇室血脈,卻是會使劍的、一丁點也不適合結婚的鄉巴佬,可以說完全與貴族侍女之列格格不入。王后埃利諾派遣年方十七歲的瑪麗擔任修女院的副院長,該修女院地處偏僻,受貧困、飢餓與疾病所擾。瑪麗對信仰有疑惑,暗戀又失落,最親近的女僕也不願同行,只有她的一匹老戰馬,馱著她一路跋涉前往未知的命運,也真是徹底孤獨了。   庶出的古怪副院長進入西敏宮廷前,是一處莊園的女兒。由於她只是被強暴而生下的私生女,毫無繼承權,她病重的母親要求死後暫不發喪,在這兩年之間,瑪麗避開家族豺狼視野,秘密經營莊園積攢奔向王室宮庭的盤纏。她的經濟之才,也在進入修女院後逐漸展露。不符合審美的瑪麗,像是溢出結構之外的存在,正適合這不受眷顧而資源貧乏的老舊修女院,她著手打點建造與生產,真正具有識人之明,勾勒每一個都有名有姓的修女的面貌,瑪麗依據其專業安排她們在適切的位置之上。修女們或神聖或無知,忙著工作與祈禱,私密的慾望與無窮的活力流竄其間,而修女院逐漸擴大編制。   瑪麗是真有其人。全名瑪麗・德・法蘭西,身處十二世紀,她的作品流傳在英格蘭宮廷,是以法語寫作的第一位女詩人,人們對她的生平知之甚少。故事裡的瑪麗是苦悶的詩人,是組織的領袖,多重身份纏結,那些願景以奇特的幻象示現她的眼前,彷彿祕藏的宇宙支線不甘寂寞的揭曉神諭。《瑪麗迷宮》的作者蘿倫・葛洛芙鋪敘豐富的故事性,細節又縝緻勾連,處理女性向來所受之限制,寓以無限想像之可能。見到身受煎熬的主角做出石破天驚之舉時,我真的大呼暢快!   瑪麗置身過去,她的生命史卻與未來緊密相連。人類活動與工程建造會改變地景,樓起也終將樓塌,然而瑪麗所造的迷宮是隱藏的藍圖,它的殘跡總在女性的心靈裡以複雜的形式指向寶藏一般的潛能。   「她獨自策馬出林。」   瑪麗前途未卜,又冷又疲憊。她所行經的那塊恆常陰雨綿綿的谷地,也仍被灰天灰地的前景所覆蓋。即便如此,這同一時刻,冰冷土壤裡的種子正醞釀抽芽,潮濕的環境裡,大地也有許多顏色正蓄勢待發。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傅淑萍提供)

一廂情願的極致是毀滅——《包法利夫人》

  福樓拜的文字十分流暢,作品開頭巧妙地運用大量篇幅描摹故事配角——夏爾・包法利先生,(是的,配角,並非男主角)以襯托這部小說唯一的主角——艾瑪・包法利。層層揭露的筆法不僅沒有消磨人的耐性,反而總能在一章節的結束巧妙地丟出一個新的鉤子,引人入勝。而書名「包法利夫人」亦十分精準,所有的情節都是從成為包法利的夫人之後,以艾瑪・包法利為主動,夏爾・包法利為被動,展演出屬於「包法利」夫人的故事。   一切的開端非常直白,艾瑪在婚後感受不到從前書中閱讀到的「幸福」、「熱情」、與「陶醉」,於是,「欲求不滿」之路開啟。當然,如若整本小說只談論性,那就淪落一般濫俗的三流作品,不值得近兩百年後的我們閱讀;整部作品的立基是艾瑪的心理活動,大量的內心獨白和思考拉扯讓一切情節有了血肉。   原本只是不平於書中與現實差距的艾瑪,因為一次受邀安德侯爵家作客,與風度翩翩的子爵共舞一曲,想像有了真實的投射,促使艾瑪一發不可收拾的幻想與追求。不解風情的夏爾自然無法滿足艾瑪心中對愛情的憧憬,才有了後續律師書記雷昂、與花花公子羅多夫登場的可能。這些情夫本身的特質並非關係建立的關鍵,艾瑪只是在他們身上投射自己對美好戀情的幻想,然而當這段情感失落,反作用力也毫不留情地吞噬艾瑪一人。   劇情看似一發不可收拾地向下崩潰,但墮落的每一步是艾瑪與夏爾合力推進的。艾瑪為了否定情感的錯誤投入選擇更加瘋狂更加盲目;夏爾為了討好艾瑪對眼前樁樁件件不合常理的行為視而不見,而消費無度的債務成為壓垮這場幻夢的最後一根稻草,被迫從幻想出脫的艾瑪選擇再次背離現實,促成最後的悲劇;夏爾直至最後亦不願清醒,兩個盲目的人聯手打造悲劇的家庭,只有一個無辜的小女兒獨自承擔一切毀滅。   《包法利夫人》或可成為一種借鏡,畢竟覺得生活「不符合自己的憧憬」是大多數人的感受,然而這一份落差有許多調整的方法,不一定非要走上自傷傷人的毀滅之路。我們一邊理解包法利夫人的耽溺,一邊不忘去「看」,看向自己也看向對方,才能看向能一起邁向的遠方。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季竺怡提供)

永遠服務周到——《克里姆林宮的餐桌》

  《克里姆林宮的餐桌》一書,書名取得非常適切。作者維特多・沙博爾夫斯基訪問了許多廚師,既是觀看歷史的獨特視角,也是說好聽故事的切入點。   克里姆林宮是權力的中心,從舊俄沙皇時代,歷經布爾什維克黨人執政的蘇聯,到如今由普丁作為獨裁領袖長達三十年的俄羅斯,權力演示的場域就是一方餐桌。餐桌與打造餐桌顯露勢力消長,藉由食物排場達到執政者或東道主的威嚇意圖,或運用與廚房相關的身分作為宣傳策略,不著痕跡塑造某種與民眾觀感和時代氣氛相連的形象。然而餐桌也顯示了市井小民迫切的生存危機,反映戰爭底下圍城斷糧而來的悲劇,一塊麵包,混雜了磨碎的松針粉、亞麻的殘渣、絞碎的樹皮與纖維的麵包,濃縮了要活命的卑微、艱難與不凡意志,至今仍留存在烏克蘭人民的記憶裡;或是趕去車諾比為清理現場的工作人員做飯的廚娘所擺放的「維他命桌」,有刻花的紅蘿蔔,有奢侈的食材,卻也是美化了看不見的輻射的威脅,如今也繼續侵蝕猶如風中殘燭的歷史見證者的身體。   食物的滋味包羅萬象,甚至它就是記憶本身。《莫斯科紳士》有一個標誌羅斯托夫伯爵認識到自己的時代終於過去的深刻情節。羅斯托夫伯爵想點適合的酒來配合餐點,侍者卻只提供「紅酒」或「白酒」的選擇,伯爵大惑不解而下到酒窖,竟發現所有的酒標都被撕去,有人藉此舉來宣告某種除去階級差異的理想。《克里姆林宮的餐桌》寫到被布爾什維克黨人在葉卡捷琳堡槍決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沙皇個人的食性甚簡,政權尚未垮台之時,儘管餐桌必然有排場,他有時也只吃一兩顆蛋。被迫移居葉卡捷琳堡後,沙皇的日誌經常記錄他的飲食,彷彿那些湯品、沙拉與馬其頓蔬菜凍或水果凍提醒他日常依舊的模樣。無論是沙皇被迫遷居,或俄國發生十月革命(此後列寧接收整個政權),尼古拉二世的情緒都沒有在得知闖入聖彼得堡冬宮的群眾洗劫酒窖時那樣震驚,他不能理解為何布爾什維克黨要求群眾把高達五百萬美金的葡萄酒全倒入涅瓦河。酒的價值是它所標誌的品嚐食物的味蕾形成的記憶、文化與身體慣性,不可取代的記憶終將被取代,這種震撼可能比遭到囚禁、比糧食配給的羞辱性的短缺更讓沙皇理解了一切終將逝去。   有些食物銘刻了廚師的敏感與同理心。像是戰地的年輕士兵流傳的迷信,要是有人的湯裡有月桂葉就代表他能收到遠方重要家人或情人的來信,廚娘不露聲色的讓那些滿懷心事、情緒低落的少年們因為一片月桂葉而暫時欣喜起來。食物及其份量也與人心相互形塑,的確有人因為擔任與...

因為妳,我注定當不了人——《此時此刻・你心裡的鬼》

  《此時此刻》可說是近期卡司最強大、曝光度最高的台劇。十集的劇情雖各自獨立,角色卻時有交錯,前後呼應、編織同一時空,觀眾可挑選各自喜愛的題材或演員跳著看,也可依照順序慢慢拼湊「此時此刻」的愛情拼圖。   十集的內容以愛情為主軸,開展不同的面貌,有虛實相參的戀愛實境秀、卑微求生的相濡以沫、自我認同與試探、職場權力關係下的情感扭曲、家庭分工的刻板印象、和愛情中的一廂情願與背叛等,十分豐富。儘管每一集的感染力程度不一,依然可見其劇本用心,不說教、不濫情,展現愛情的豐富面貌,可以在午後、睡前輕鬆地欣賞,好似身邊友人分享近況一般。   其中最讓我動容的是第九集〈你心裡的鬼〉,羅欣藍(林心如/許莉廷飾)是一位當家女主播,卻因為新聞播報錯過了先生臨終的最後一面,進而省思自己的生活。而二十年未見的高中同學丁芷潔(林熙蕾/宸頤飾)卻在此時回到台灣,重新牽引二人曾經的感情。   相較成年的欣藍和芷潔,我更喜歡二人高中的片段,少女的青春日常,無所謂利益與用處,純粹而美好;然而真摯投入的情感,出現反作用力時往往會帶來更強烈的傷害。欣藍和芷潔時常一起讀書、一起練球、一起玩樂,是眾人眼中的「閨蜜」,但二人心裡清楚,對對方的感情不僅止於朋友,秘密的交往關係卻在欣藍母親的意外撞見後產生了變化。   旁人的眼光是莫大的壓力,演出理想的樣子成為欣藍的首要課題,男同學孫日謙的出現只是催化劑,芷潔的信上寫道「最近妳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鬼。」「最令我傷心的是,我從妳的眼神裡,發現妳很努力不要讓自己變成鬼。」性別是難以跨越的命題,「鬼」的意象使用得當,除了遊戲中我們總是忙著奔逃,避免被「鬼」抓住;「鬼」也是昏昧不明,難以被證實的存在,恰如二人的愛情。儘管離劇中的時間設定已推進了二十年,「鬼」影幢幢依然,前陣子叫好叫座的電影《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談論相同的議題,然而我們還是需要「鬼」來切入、藉由「鬼」的力量溝通、展現「鬼」的魅力;儘管「鬼」讓影片動人又好笑,「鬼」終究與人陰陽兩隔。   劇集的尾聲欣藍和芷潔又重新聚首,看似機緣使然,卻是由芷潔從一而終的真心貫串,欣藍說道「我太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了」,芷潔笑笑地回應對方想太多,難怪從以前球都打不好,「要相信直覺」。然而這份直覺卻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來守護,當年的信件時空錯落地回到欣藍手上,上面是芷潔最深情也最令人心痛的署名:「妳永遠的鬼」。當「鬼」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