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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顯示的是 7月, 2024的文章

從成見裡解放:《轉機:勒瑰恩15篇跨次元旅行記》

  上一次讀這本書,正值新冠疫情期間,近日因凱米颱風影響航班的行李推遲領取的事件,旅客嚴重失態的新聞,忽然又想起了這本書。   疫情嚴峻那段日子,全境封鎖,人心惶惶。重拾了娥蘇拉・勒瑰恩的《轉機Changing Planes》,運用勒瑰恩為我們揭露的「希妲・杜立普轉換法」,前往超越班機所能載得動的身體、能夠抵達的遠方——以心靈雕刻的十五篇跨次元的旅行記。   回想這一閱讀經驗,仍有極為滿足的、不可替代的奢侈感。如果各位還記得,疫情時代甚至有「偽出國」體驗,把以往視為苦差的機場等候,擠出儀式感殘留的幸福。但如果你手中握有《轉機》,便不必大費周章拖行李箱走過免稅商店或等候通關,所謂心遠地自偏——心念一動,便至南冥。   遊記,多少與英雄旅程或碰撞異文明的經驗有關。不同於勒瑰恩的另一偉大作品《地海戰記》應用神話模型,「plane」是航班也是次元,藉次元的差異,彰顯遭逢奇異世界的特異或突兀感。勒瑰恩筆下的世界,語言,及其所描述的體制,顯現了習俗與文化差別,同時也說明了我們習於某種生活的同時,舉止也再度形塑那種生活的模樣。   然而,經由閱讀所跨入的每一個次元都是不同的主題,可說是投射想像的練習,或是間接映射我們既存的社會某些顯而易見的問題。日常體驗專斷無聊,一如等候轉機的冗長時光,我們困於圍欄。勒瑰恩以次元概念揭開了「顯著差別」的存在,以荒謬感拉開習慣,彷彿以「刺痛」喚醒我們內在應該可以辨認的什麼東西:我們其實知道,只是受限在日常的習慣與無聊而鈍化了。   儘管我們的外觀看起來像是在等候,但據著不斷作動的心靈能保有新穎念頭,對決蠻荒而無所謂的單調複製,對應書中之書《次元百科全書》的四十四巨冊,彰顯了心靈能決定此處可以是「什麼都可能發生」的門檻,若開放你的心,一切都可以、都可能。   對我而言衝擊最強烈的篇章,倒不是那些為了探討現實問題而逼迫到極限的想像,例如遺傳學的大雜燴粥——依斯拉克,〈依斯拉克的粥〉藉由瘋狂基因改造而具象化的權力者野心、掠食動物與階級對應,主題雖硬派卻非常幽默。我最喜愛的是亨尼貝人的輪迴與時間,〈與亨尼貝人家居共處〉:「自從造訪過那裡,我似乎便無法對任何事物抱持非常強烈的意見。這是既非在這裡,也非在那裡的。」   若是我們願意花時間學習類似亨尼貝人「家居共處」品味時光的方法,聆聽難以學習、難以轉譯的語言來嘗試理解,此彼之間的紛紛擾擾,簡直是靠近了莊子〈齊...

你看見你想看見的,你將它發生——《創造安娜》

  《創造安娜》的劇名十分精準,人物是被「創造」出來的。內容描述主角Anna Delvey(本名為Anna Sorokin)創造德國富二代的人物設定,對外宣稱有數千萬美金信託,來到紐約創業,詐騙上流社會與銀行、飯店等多達數千萬台幣的故事。   故事的梗概讓人直呼不可思議,遙不可及的時尚聚會、冠蓋雲集的富豪派對、私人飛機、藝術展覽等,安娜都穿梭自如,影集的鋪排抽絲剝繭,讓我們一步步尋找一個答案:在界線分明的資本主義世界,沒有漂亮的文憑、顯赫的家世、豐沛的財產為支撐,一個小女孩如何辦到這一切?「安娜」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   許多上流份子自恃的並非金錢,而是品味,「富過三代才懂吃穿」確實是社會的一種面貌。然而,身無分文的安娜居然可以讓時尚名人主動親近,願意為其穿針引線拓展更大的人際脈絡,每個人口中的安娜都相距甚遠,卻從不質疑她的奢靡和階層。也許每個人的眼中都映照出自己心裡設想的一種「安娜」,或許是身為上流的自傲,名人引薦本身就是鐵證。「花花轎子人抬人」是互相拉抬彼此幫襯,但在安娜這裡,轎子裡只是一個幻想,一種虛張聲勢,一種虛無。然而,與安娜親近的人總說,當她說出三個不著邊際的瘋狂點子時,總有一個會實現,於是這些人前仆後繼地投入,利用彼此,卻在最後發現自己並不甘於被利用,或也印證了安娜最後的牢獄結局。   文中鍥而不捨追查線索、訪問、事實考核的記者薇薇安耗費數個月完成這篇報導,引領人們思索這場21世紀美國夢牽扯出的騙局,談到對理想的竊取、對大位的豪奪、對女性抱負的束縛等,薇薇安振振有辭地書寫著。然而,這也僅是她「創造」安娜的一種面向,甚至自我陷入無法自拔,急於探求安娜「被創造」的原因,不相信她的父母貨車司機和家庭主婦組成的平凡小家庭,看似最客觀的報導者角色,也難以避免的「創造」自己眼中的安娜進而捲入故事中。   總體而論,這部作品並非單純探討詐騙文化為何層出不窮,而是試圖帶領我們看向更多的本質:什麼是真實?是什麼東西支撐我們相信的世界?正如每集開頭的免責聲明:「整個故事完全是真人真事,除了那些純屬虛構的部分外。」看似幽默引人發噱,卻提供了更大的反思空間。   劇中曾有人質疑安娜:「妳相信自己說的謊嗎?」無論安娜是一位處心積慮的詐欺犯還是一步之差的夢想家,更值得我們深省的是,在這個如萬花筒般的世界中,我們選擇映照出什麼模樣?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

「繼續滴?」——我們有可能逃離《蜘蛛頭監獄》嗎?

  Netflix製作的電影《蜘蛛頭監獄》,改編自喬治・桑德斯的短篇小說〈逃離蜘蛛頭〉,收錄於《十二月十日》,這是一本非常精彩的短篇小說集。設定以藥品投放主宰受試者的情緒與行為,名為「蜘蛛頭」是因為監測實驗的主要控制室像蜘蛛頭,受試者所在的工作室延伸出去形如蜘蛛腳。   〈逃離蜘蛛頭〉篇幅不長,要將短篇開展成一部完整的電影,必然要添加許多成分,好比新的人物,而電影也改變了基礎人物的背景設定、做了情節的調整。若將小說與電影合而觀之,樂趣會加倍。   電影有其娛樂性,將小說裡的物品與場景「具象化」的嘗試可圈可點。像是實驗對象身上裝有藥劑、由遙控器控制施加藥物的「行動包」,控制器則像是iPhone手機,介面也猶如App,並且是直覺的iPod式的轉盤操作,控制要不要「繼續滴」。藥品的施用效果如「語彙豐」,很有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幽默感。   實驗的負責人厄涅斯底有了自己的背景故事。厄涅斯底被父親遺棄,他認為父親的「自由意志」是他受苦的原因。厄涅斯底的藥廠拿罪犯來測試藥品,他認為,罪犯因犯罪行為而受到監禁,他們來到蜘蛛頭也是自由意志間接導致的結果,怪不了別人;他也深信,若能以藥品主導人的行為,那些欲望與衝動的風險將可控制,世界大同就在眼前。至於監管實驗倫理的「監督實驗的委員會」只是厄涅斯底的謊言,暗示這般實驗必然已超出了道德或法律的邊界。   飾演厄涅斯底的是「雷神」漢斯沃(Chris Hemsworth),劇中他陰險、神經質與表裡不一,算是演技的突破。主要測試的藥品則改以B-6(O-B-D-X,Obediex的縮寫),目標是「使人絕對服從」,我想,B-6的設定某種程度上捨棄了小說裡珍貴的東西。   小說裡,受試者傑夫最後的選擇確實跟自由意志有關,然而電影之中,傑夫與另一位受試者麗茲情愫暗生,也據此合理化了傑夫的行動出自於私人情感。小說卻是殘酷得多,小說裡,厄涅斯底要傑夫施加「釀鬱」在海瑟與瑞秋身上,釀鬱代表「最糟糕的經驗」對人所產生的極為負面、恐怖的影響。傑夫看到「釀鬱」對海瑟的效果,因而不願意把藥劑施打在瑞秋身上,這與傑夫和海瑟與瑞秋二人的情誼無關,而是因已知必然結果而不肯復蹈前轍。   傑夫確實是個罪犯,他之所以入獄,是曾經的血氣方剛與無力感,讓他彷彿被注射了什麼藥物而打死了朋友,然而現在他手上有遙控器,他可以選擇。電影與小說,傑夫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逃離了蜘蛛頭,我喜歡小...

《3%》第一季——窄門之後通往哪裡?

  「3%」是這個世界清楚明瞭的遊戲規則,過分開發的土地一分為二,僅存的樂土——「近海」只有通過重重考驗的佼佼者有資格進入,剩下的多數人們,則繼續在殘破的「內陸」苟延殘喘。   每個人在20歲有一次機會加入甄選,重重的關卡當然是影集推進的核心,相較於近年熱門的生存遊戲,篩選的過程並沒有想像中的驚險刺激,卻也展現出人類的眾生相,觀眾也可以藉由甄選負責人的主觀判斷,挖掘甄選更多的問號和陰影。看似有系統的制度背後,是97%人民毫無品質的世界,烏托邦世界的「背面」才是多數人的真實,反抗制度的「目標組織」蠢蠢欲動。   女主角米雪兒扮演「目標」的爪牙層層深入,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最大的挑戰是面對替自己犧牲的無辜夥伴,米雪兒必須說服夥伴的父母再把小女兒送來參加甄選,雖說任務是說服對方,女主角也在過程中重新審視自己的行為動機,推動後續的陣營選擇。此時,雙腿殘疾的男主角費南多卻被自己新設計出的關卡擺了一道,以為會與米雪兒重逢,卻被拒於3%之外,埋下了第二季的伏筆。   整體的劇情還算流暢,是一部中規中矩的反烏托邦影集,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季末,所有通過的徵選者必須抉擇是否接受「淨化」過程——永遠失去生兒育女的能力,讓原本懷抱著通過就可以構築幸福家庭的夢想隨之破滅,卻也呼應了機制的「公平性」?非關血緣與家族,甄選是通往彼岸的唯一機會。呼應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90年後的作品拋出了另一種繁衍的可能,而「3%」之後通往哪裡,更是我們的探問和警醒。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Netflix)

搭上《模範計程車》一起去復仇吧!?

  深夜暗巷,復古遊戲機台的燈箱兀自閃爍,捏著代幣的被害人坐在遊戲桿前,準備選擇要不要跟著「彩虹運輸」進行復仇。那一枚代幣墜入了一個奇幻的空間,撐開了法律來不及或不允許的空間,彷彿一瞬間拋棄失能與無助感的悲慘,重新被賦予權能。   狼若回頭,不是報恩就是報仇?談到復仇,常聽到以漢摩拉比法典「以眼還眼」為例。「報」的系統是社會人際關係的基礎,無論是報恩與報仇,都是社群常見的互動的樣貌形式,有時還涉及某種魔力的約束,未還的禮、沒有報的仇,都有可能變成詛咒糾纏家族或部族,似乎那不僅是一種個人意願,而是義務與天理。例如在中國社會裡,復仇的權利與五倫親疏緊密關聯,被血緣維繫的族群所限,又回過頭來證明倫常架構;《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家族世仇,也規範那些未解的矛盾必須在血脈裡傳承。《模範計程車》提出了一個值得討論的概念:有「正當的復仇」嗎?   弱勢的族群被傷害卻無力反抗,把持權力者的臉龐顯得那樣無知、遲鈍又貪婪,怎麼能教人不義憤填膺?必要令他墜落,置身恐懼與疼痛,周圍潮濕與霉味環伺,而身體在連舒展都不可能的空間裡那樣卑微而佝僂的蜷曲。公理若得而伸張,將能顯露正義,偏偏在人為系統裡,金錢與權力比天秤的法碼更有實質的重量,尸位素餐的執行者使得系統形同虛設,此刻以暴制暴竟成了暮鼓晨鐘,才能搖醒沉睡笨重的體制。   只是在私刑與法律的對決前,正義是有可能的嗎?「復仇終招致復仇」,封閉的系統裡,施加的力不斷疊加,當檢察官也選擇委任復仇,誠懇善良而堅信法律的副手之死,將痛楚與無力感終於被推向了最高峰,信仰則是搖搖欲墜。劇裡唯一沒有投下代幣,放棄復仇的是牧師。寬恕是什麼?誰來寬恕?有可能寬恕嗎?   記得很久以前,看到《殺人回憶》導演奉俊昊的訪談,談到最後刑警直視鏡頭的特寫,大致是說讓鏡頭外的犯人有機會與刑警對視。2020年,華城連續殺人案有了新進展,即使已過了追溯期,仍然沒有放棄找到兇手,新的檢驗技術讓證物有效,至少讓原先被冤枉的人可以申請重審。承認犯罪的犯人在法庭上以證人身份回答律師提問,談到他在獄中確實曾看到這部電影,「就是一部很普通的電影」。無論是電影藝術的張力,或是《模範計程車》的老闆(同時也是受害者家屬協助組織青鳥的理事長)張省哲,他想藉由讓囚犯體會非人待遇而恐懼或反省的「教化」,似乎在殺人者、傷害他人者的面前,都顯得那麼一廂情願。   司機金道奇在各種時候把各種討厭的傢伙打爆自然...

上學本身就是一場殊死搏鬥——看《殭屍校園》

  韓國影視的喪屍宇宙自《屍速列車》到《屍戰朝鮮》已十分成熟,而《殭屍校園》的出現不僅不顯老套,更將故事聚焦高中校園,將少男少女置入生存情境,開啟喪屍系列的新剖面。   學校本就是社會的縮影,強勝弱敗的定則孩子們早已心照不宣,捐款而得的班長一職、對低收入戶的歧視、甚至是血淋淋的霸凌場面大家早已司空見慣,各自摸索一套生存法則,就連被霸凌的邊緣人受到救助時也不敢離開,因為他們深知儘管今天得救,明天、後天依然是要自己面對的無盡地獄。相較於學生們努力在校園這個修羅場存活,師長道貌岸然的嘴臉更顯偽善,亦可讓我們預見政府決策者的殘忍。   全劇最成功的當屬人物塑造,劇中學生們的性格均十分立體(相對於大人們多為單一面向的功能性人物,如保護學生的班導師、貪生怕事的校長、或無力保護兒子轉而研發病毒的憤世嫉俗的科學老師等),病毒爆發前的鋪陳也都十分細密,與後續的情節推進息息相關,讓觀眾跟著劇中人物一同推斷病毒可能的展現方式。我很喜歡劇中細節的處理,如撥頭髮的動心時刻、總是說著「我有話要說」卻不明言的彆扭心態、在外牆攀爬的生死交關之際討論的卻是「告白」的內容等,都讓高中生的形象更加鮮明。劇中也有許多令人發笑的時刻,如冒死闖入禁區直播的網紅、外貌顯老的高學歷警官、或身材魁梧的大修哼唱「反式脂肪之歌」,都是非常可愛的片段,讓整體節奏張弛有度,舒緩喪屍逼近的緊張感。   主角群之中,青山——溫召和南拉——秀赫的感情線自不必說,是推動彼此抵擋喪屍的巨大動力。然而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反派的塑造,娜延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對同班同學痛下殺手,儘管後來有可以幫助其他同學的彌補機會,她還是再一次錯過,緊追在後的喪屍沒給她足夠的時間成長,註定了最後的下場;奎男本就是學校的惡霸,為了生存他也一次次的出賣他人,就算是幫助過他的人他也不屑一顧,殺害校長東窗事發之後便對青山緊追不捨,促成彼此的悲劇。這些反派令人恨得牙癢癢,但仔細一想,害怕被排外、害怕被當成弱者,確實是團體中的每個人都有過的感受,當這樣的執念變成了唯一的驅動力,大多傷人傷己、難以回頭。完整行為背後的動機脈絡,是這兩個反派十分成功,不顯單調的原因。   「校園」是所有人的共同經歷,當時的課業壓力、情感動盪,成年後回望可能都是很微小的事情,然而對十七、八歲的我們,確確實實是天崩地裂、難以跨越之痛,也正因如此,那些真切的情感與苦痛更顯珍貴。病毒是一個隱喻,學...

「冬夜三部曲」之一《熊與夜鶯》——不要害怕做個野女孩!

  成長期間,我們都聽過許多童話故事。故事的背景與細節,往往因文化與角色而有多種姿態,但萬變不離其宗,童話核心是一再被重述的某個價值母題。童話裡有純真的事物,必須通過的考驗,也在歷經對抗與接納的轉化裡,表現為斷然的勇氣,正直的犧牲,以及諸多值得歌頌的理想人性特質。   長大之後,我們就不相信童話了。與社會化的歷程相生的不僅是捨棄天真的那種恐懼、患得患失,更逐漸明白自私與邪惡的樣貌不再那麼容易被識破,現實世界不會以寓言式的肢體或聲調扭曲來展示顯而易見的貪婪。   《熊與夜鶯》是凱薩琳‧艾登「冬夜三部曲」的第一部曲,作為系列的首作,必然有些尚未向我們揭露的背景如雪盲反光區域,有待我們慢慢探索,但或許第一部曲可以是我們重新學習欣賞童話的起點,面對急遽變化的世道,重演轉化的儀式並加以改寫,創造一種新的安居於世的方式。   《熊與夜鶯》的故事,從溫暖家屋的巨大俄式爐灶說起。這是新舊接壤的世界,修士已展開拯救靈魂的事業,但世界與心靈仍被未知力量所包圍,魔法、女巫、傳說,各種想像是直視火焰神祕的核心之後的失神狀態,融化了事物的邊緣,一切都沒有固定的形狀。   俄羅斯廣大的北境,寒冷的冬夜,爐灶火光前,團聚的家人分享有限的食物,啟動無限的故事時光。對照貴族安穩的居所,厚重的織錦,細心塗繪的聖像,可供差遣的奴僕與豐盛的飲食,北境的村民折服於寒冷與死亡,對一切心懷敬畏,留下一點食物與酒,供奉各種神靈,傳頌那些值得一聽再聽的故事。   舊俄小說裡總有著長長的人物姓名,又或是同一個人有尊稱或暱稱的稱呼,這本以俄國民間故事與童話為包裝的作品也有這個特色,譯文將具有普世性的童話帶來距離與陌生感。閱讀的過程,也是逼近我們曾經熟悉如今卻已模糊的事物的過程,但我保證,跟著小名「瓦西婭」的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納親近誕生於人心之中的妖精,了解它們各有專司的事理,觀察其人性化的舉止,慢慢的我們就會走進凱薩琳‧艾登所構築的世界。   「故事」關係到我們如何與這個世界共處。當一切局勢未明,信仰出現了許多不同樣貌以求解讀世界,於此同時,詮釋的內容也反映了我們的內心。必須仔細聆聽,那究竟是神的話語,還是陷落於「自大」的陷阱,將臣服於邪惡誘惑與昏昧不明的逃避的自我錯認成使者,為履行自欺欺人的使命,反倒成了供邪靈所差遣的軀殼,無法對行為負責。   進一步說,我們如何在世界生存,取決於我們如何說自己的故事。我們活在反覆被...

比教室更殘酷的⋯⋯——《放學後的戰爭活動》

  《放學後的戰爭活動》改編自同名漫畫,講述世界莫名出現大量的「球體」漂浮於天空,引起短暫恐慌,然「球體」維持無動靜一段時間,人們也就習以為常與之和平共處。不料「球體」有一天開始墜落,軍方發現其強大攻擊力,非一般軍隊能抵抗,決定封鎖消息,並藉大考加分之名義,招攬高三學生作為其補充兵力。   整部戲著力最深的即為此設定,畢竟末日題材充斥:異形、喪屍、核爆、沙漠等,「球體」並非空前的挑戰(尤其落地之後分裂出的「小球體」與《怪奇物語》、《Sweet Home》裡的怪物皆形似),然而將「大考」壓力與「末日」挑戰結合頗為新鮮,兩者看似矛盾的處境竟被結合在一起,開闢出末日生存的一條新血路。   一開始同學們為了「加分」讓父母簽下了同意書,抱著參與夏令營的心態嬉鬧地住進了學校,儘管訓練辛苦、班上同學莫名失蹤,都還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直到第一次打靶回程的路上,親見球體肆虐後的屍橫遍野、導師的犧牲,九死一生的回到學校,這場「放學後的戰爭活動」才真正開打。   驚魂未定的學生們想要放棄大考的加分回家,然國家早已決定將學生當做砲灰,以加分之名綁架「唯有讀書高」的高三生,是一條註定不可能回頭之路。而正因為學生涉世未深,還抱有「相信」、「期望」與現實殘酷的世界對比豐富了劇集的可看性,同學們不同的個性與彼此的火花調劑了時刻被死亡籠罩的陰影,讓整部劇集的節奏張弛有度,是不錯的觀看體驗。   末世題材最困難的便是如何收場,畢竟中間奮力與怪物搏殺、人性的自私考驗、重要人物的犧牲等,皆為可預期的情節張力,在這部戲中也恰如其分地展演。而故事的結局急轉直下,原本作為連結與力量來源的教室成為屠宰場,劊子手正是對大考念茲在茲以致迷失心神的「乖學生」,與其說「人比怪物更可怕」,不如說是「體制」讓人「去人化」,韓國對體制反思的慣常手法於此顯現,雖見斧鑿痕跡,然「虛無」的收尾,亦是對此「戰爭活動」(球體/考試)的「虛無」抵抗。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Netflix)

《灌籃高手The First Slam Dunk》:回望青春的新景深

  《灌籃高手》啟蒙了許多年輕的心靈對籃球運動的喜好。《灌籃高手》的電影版,畫面一開始是手繪線條,一點一點賦形,永不老去的籃球員,一位又一位重新回到我們身邊;當他們開始行進,毫不誇張,我的胸口立刻湧上了熱烈的感情,彷彿青春只是不小心按了暫停。   記得電影版初映之時,我雖高興,心底卻又有點抗拒,內心是矛盾的小劇場。這部漫畫是我心目中的神作,連貫的角色設定,難忘的比賽細節,漫畫最後一幀是櫻木花道的回眸:「因為我是天才」,那也是帶點遺憾的青春為我們所預留下的無限可能。   然而,我真慶幸看了這部電影!電影全名是「灌籃高手The First Slam Dunk」,我們終究必須體驗線性時間,回到原點才能別具意義。比起過去的電視上顏色飽和度高的鮮豔動畫,電影畫風追求細膩與真實,不追求卡通化的錯誤比例來製造喜劇效果,更像成年人知所節制的回望。   那場湘北對山王工業的賽事,我們都很熟悉,知道比賽結果,甚至那些熟悉的台詞也如數家珍,「現在放棄的話,比賽就結束了。」、「我⋯⋯我只有現在啊!」電影時間帶我們重歷經典比賽,卻又不僅是重彈渴望全國制霸的青春夢想。以宮城良田為主的新視角,賦予了故事新的景深。   宮城良田是控球後衛,在「身高」是普遍條件的籃球運動裡,看似較不具優勢,但厲害的球員已經一次次證明了位置的重要性,後衛佔有引領賽事節奏的心臟。兒時的良田有點彆扭,不安地抓著自己手腕的樣子,姿態看來甚至有點畏縮膽怯。良田的回憶,比賽的現場,畫面交織,我們看著那些線條慢慢有了血肉,回溯將少年的生命補足,競賽場當下的一刻,我們必須穿過時間歷練才能充分理解,一派從容底下是撲通撲通狂跳不止的心。   電影所提供的故事設計,嵌合了比賽臨場的亢奮與哀傷悠遠的記憶,我們感受所有能感受的一切。回憶之中最高殿堂的競技,是被按下暫停鍵的永不結束的現場,而當時間開始重新流動,我們已不再年少,卻藉由我們真心喜愛的高中籃球員們純真的眼睛回到了過去。眼前是比賽,回憶間流動的是我們各自的某些經驗:曾有的憾事或解脫,曾經分享的或喜或悲的時光。   前一陣子,設計了從觀影經驗來引導寫作的課程,因擔心年近不惑的我與中學生喜好差距太大,特地做了「市場調查」(請學生寫出喜歡的影視或動漫作品前五名),儘管樣本數來源是小小的班級,大多數同學(不分性別)都喜歡《排球少年!!》,直觀的意識到運動主題的作品永遠都是青春的美好註腳,也因...

以聖父之名的毒——《毒梟聖徒》

  《毒梟聖徒》改編自真實事件,敘述主角姜仁久(河正宇飾)陰錯陽差被牽扯進毒品走私,而後接受國情院的條件臥底在大毒梟全耀煥身邊,欲將其繩之以法的故事。整部戲一如預期充滿了暴力、血腥、幫派鬥爭和官商勾結,在緝毒的主線劇情中,整體算是流暢但並無特別令人驚艷,唯一的意料之外是另一臥底的鋪排(演員的表現十分出彩!),讓人眼睛為之一亮,而場景的設置用心細膩,為故事增添說服力。   除去販毒本身,毒梟全耀煥(黃晸珉飾)的牧師包裝讓整部戲更添層次,慷慨激昂地講道過程,身邊的心腹穿著一身潔白跟著祝禱,信徒們一個個感動流淚接起聖水(當然混進了古柯鹼),一聲聲哈利路亞之下藏著最骯髒的勾當,連孩童都無法倖免,上帝和撒旦在毒梟的世界倒行逆施。其中黃晸珉的演出精彩絕倫,從一開始親近熱心的牧師形象、從容得意地對競爭者施壓、殺人如麻的冷酷、對當權者的討好、異常的洞察力和對危險的警覺心等,光是看著他的雙眼都令人不寒而慄,也讓臥底的行動充滿了變數,訂定整部戲的基調。   全耀煥身邊的心腹也各有所長,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從中國幫派叛逃加入牧師陣營的卞基泰(趙宇鎮飾),幫派出身的狠勁、背叛舊陣營的不安與對牧師的畢恭畢敬完美地在演員身上融合,是劇集的超級亮點。相較於這個「叛徒」,中國幫派的老大陳震(張震飾)就淪為稍嫌薄弱的功能性角色(張震的演出很用力,卻讓人有種揮之不去的尷尬感),明明是一幫之主,權謀與政商關係都太弱小,為襯托主線過於扁平,是編劇可再斟酌之處。   最後,儘管緝毒的主線拉攏收束,還是有未竟之處。我最關心的是那些被牧師手下控制的信徒們最後何去何從,那些試圖離開卻被暴力毆打監禁、或是雨夜試圖求救的小女孩,是否真能得到神的眷顧?身體的毒癮去掉之後,心靈是否能重得主控權?畢竟以信仰之名種在人身上的毒,恐怕才是最難根除的。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Netfl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