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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少年如何失落?——《混沌少年時》

          觀點往往決定一個故事的深度。《混沌少年時》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其敘事切入的精心安排,整部劇只有短短四集,從警察辦案、同儕相處、心理師晤談、到家人的日常,一集一個視角,我們藉此拼湊出故事的面貌。      劇集開端就拋出了一個強而有力的鉤子,一個普通的平日清晨,重裝警察荷槍實彈破門而入,全家人驚聲尖叫,或雙手舉起,或匍匐在地,而整部戲的主角傑米・米勒(Owen Cooper飾)還躺在床上,面對大陣仗的警力,傑米緩緩下床舉起雙手,警官緩緩宣告他被逮捕的原因——涉嫌謀殺同學凱蒂·倫納德。父親艾迪・米勒(Stephen Graham飾)頻頻大喊他只有13歲!一定是你們搞錯了!傑米也不停向父親叫喊:「我沒有!不是我!」緩緩走入警車。      我們和傑米一家人一起從驚嚇轉向懷疑:怎麼可能?是哪裡搞錯了吧?鏡頭持續訴說,跟著傑米一同穿過一扇又一扇的門,在警局不同空間流轉。繁複的流程、未成年的權益宣告、檢查身體狀態的護理師、熟練應答教學的律師等,在在都顯示了法律與公權力的力量,「人」彷彿變得很小。所幸,未成年依法可以有成年陪同者:父親(傑米的選擇)一同審訊,聰明的傑米也謹記律師的教誨,對案件的重要資訊一概消極回應或行使緘默權,正當我們以為警察因傑米的回應而束手無策時,筆電上的監視器畫面讓一切都改變了——傑米並非無辜,他望向父親堅定而清澈的眼神並不誠實。但為什麼?怎麼會?他才13歲?!      真正的探問於此開展。《混沌少年時》英文片名Adolescence即為「青春期」,直白精準的註解。那是成長過程中最徬徨、最混亂、最尷尬、最耽溺、最要強的集合體,也是大腦的警報系統遠遠超過其認知整合能力的時期。少男少女努力建立起自我認同、社交互動,卻往往被一個眼神、一個訕笑、一則留言打擊個粉碎。這時大概又會有很多大人跳出來說,誰沒年輕過?我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導演一鏡到底的鏡頭直接告訴你:他人的地獄,你真的不懂。      第二集的校園戲對許多成人是一場震撼教育,如果孩子剛好是青春期的父母想必更是膽戰心驚。我們跟著警官像個無頭蒼蠅在不同教室裡尋找願意配合案件提供線索的孩子,才發現與其說是學校,這裡更像...

《臥底老紳士》:偵探喜劇包裹下的老年人生課題

  🕵️‍♂️ 退休生活的驚奇轉折:從工程教授到臥底調查員 《臥底老紳士》(A Man on the Inside)是一部節奏溫和、情節設計帶有偵探元素與喜劇色彩的影集。故事主角查爾斯由泰德・丹森(Ted Danson)飾演。查爾斯是一位退休工程學教授,他每日固定時間起床、沖咖啡、讀報,種種日常作息看似穩定,內心卻漸與世界疏離,鰥夫生活略顯沉悶。某日,他在報紙上看到一則徵求「調查助理」的廣告,年齡限制竟是75-85歲的高齡人士。 這則廣告催生了平凡生活的幽默轉折。查爾斯加入了科瓦連科徵信社的調查,進入加州舊金山太平洋風景(Pacific View)退休社區,偽裝成新住戶,實則成為調查內部失竊案的臥底。懷著挑戰未知的雀躍,重新把握與人互動的樂趣,即使有時顯得滑稽可笑,他復甦的好奇心與參與感,帶領他迎向了另一種老後生活的可能。 茱莉(Julie,Lilah Richcreek飾演) 科瓦連科(Kovalenko)徵信社社長 🌟 恰如其分的喜劇節奏 查爾斯既像舊日的調查員,又有點像誤闖新世界的冒險者。他穿著肘部有拼接補丁的老式西裝,看起來斯文穩重,值得信賴,但他與徵信社人員的互動常常引人發噱。例如試圖藉由胸前口袋絲巾狀態來切換是否處於執行任務的模式,或想一些奇怪又冗贅的暗號,舉止如同一名沒有分寸、不知輕重的興奮孩童;不然就是調查技術拙劣,加上完全不擅長使用電子設備,時常把狀況弄得一團混亂。 👴 老年人學習新事物的困難與挑戰 這般幽默,卻不只是點綴情節的輕鬆橋段。描繪了的老年人學習過程,想像與實際之間眼高手低的落差,既快節奏切入劇集設定,也讓「舊有經驗」與「學習新事物」的矛盾得以凸顯,某些根深柢固的想法不容易去除,當心有餘而力不足也教人手足無措。 🧠 失智症照護的社會隱喻 太平洋風景社區作為一個高齡者聚集的社區,無可避免要直面老去、重病(或慢性病)與死亡。社區中有一個特別區域,被稱為「Neighborhood」(鄰里),其實是專門照護失智住戶的空間。當住戶的失智症狀加劇,便可能被轉移至此,而其他住戶聽到消息,對待鄰人的心態與對應方式,隨即與過去不再相同:一旦察覺某位朋友開始失智,其他人便會與之保持距離,彷彿失智是一種可怕且「會傳染」的疾病。 這種心理上的排斥,反映我們社會對認知退化的不安,...

愛與溫柔才能鑄造真正的「鋼鐵心」——《苦盡柑來遇見你》

  如果要挑選一部「人生韓劇」,過去的我會回答《我的大叔》;如今,同樣由金元錫導演的作品《苦盡柑來遇見你》 更勝一籌,展現更加溫潤、深厚的底蘊。此劇編劇林恦賰作家曾創作出《三流之路》、《山茶花開時》,可見其選材的角度不落俗套,小人物的生活面貌都是其筆下最動人、最精彩的刻畫。金元錫導演與林恦賰編劇的合作,自是把這種溫厚的眼光,投射至故事的方方面面,讓我們在欣賞戲劇的過程中,從苦澀味嚐到甘美、從不平中生出理解、從遺憾裡學會感謝,我們彷彿跟著劇中的主角一起,度過悲欣交集的一生。   《苦盡柑來遇見你》韓文原片名「폭싹 속았수다」,在濟州島方言的原意是「辛苦了」或「您辛苦了」的意思,而「苦盡柑來」除了化用濟州島的特產橘子,更多的是對戲中人物人生重量的概括與預示,所幸「遇見你」,一切的甘美也隨之而來。   劇集圍繞濟州島上,女主角吳愛純(IU/文素利飾)與男主角梁寬植(朴寶劍/朴海俊飾)彼此相伴相守的故事。吳愛純自幼失怙,孤苦無依的在吳家看著叔叔的臉色過日子,一家六口卻總是只買五條黃魚,在在顯現了愛純的「不存在」。小愛純時常自己翻山越嶺跑向母親全光禮(廉惠蘭飾),然母親自己也生活艱難,被冠上剋夫標籤只能再嫁無能的廉秉哲(吳正世飾),生了弟弟妹妹,靠著高危的海女(傳統女性潛水員)一職養活全家,希望愛純跟著叔叔一家至少能繼續上學,「家」的形象於愛純自是抽象、遙不可及的海上明月。   在島上,所有的故事都伴著大海發生,大海是豐饒的,但大海也是無情的,大海滋養著島上的漁民與海女,卻也摧折他們的生命。疲憊不堪的海女光禮就在生活的勞苦和肺病的磋磨下,僅僅29歲就撒手人寰。吳愛純成了真正的孤女,雖然世上還有血脈相連,但在重男輕女的吳家,愛純實是舉目無親。幸好,這個世界有梁寬植,這個從小就流著鼻涕跟在愛純身邊的男孩,當小愛純許願要當女總統時,小寬植的願望是要當第一先生,所有的海女姨母都笑了,但寬植從來不是說笑,他無比認真的對待這個心願。   於此,整部戲的基調已定,儘管故事延展有許多細節和支線可以獨立探討,但全劇最動人凝鍊的情感鋪排有二:第一是貫串愛純一生的母女親情,從光禮、愛純、到愛純的女兒梁金明(IU飾)代代相傳;再來就是梁寬植與吳愛純刻骨銘心的愛情,牛郎與織女在海島上為彼此拚搏,相知相守的一生。   整部作品敘事節奏張弛有度,十六集的長度,對應春夏秋冬人生四季,劇組特別設計在串流平台一...

《白色官邸殺人事件》:識人如識鳥?以柔克剛的老派偵探

  《白色官邸殺人事件》(The Residence)是推理類型的影集。「白色官邸」指白宮的行政官邸(Executive Residence),亦即美國總統及第一家庭的住所。我實在欣賞影集的中文名稱,保留了住所(宅邸)的概念,以白色官邸暗示白宮,而「殺人事件」完全扣住了影集重心與屬性,巧妙呼應了懸疑推理的老派感染力。   劇情的設定如下:白宮國宴期間,白宮的總管家被發現陳屍官邸之內。一具屍體,一百三十二個房間,一百五十七名嫌犯。究竟是誰犯下了謀殺案?至於為什麼說「老派」呢?可以從空間的條件、推敲的手法與偵探一角的設計來看看。   首先,案件發生在一封閉空間,兇手無法輕易逃離,所有的嫌疑人都集中在受到管制的環境。《白色官邸殺人事件》的拍攝手法在空間的運用上極具層次感。時而以廣角展現白宮的莊嚴宏偉,時而又刻意縮小視角,讓這座政治權力核心變成微縮模型。劇中甚至安排了一個細節,由點心主廚製作的一座薑餅屋版的白宮,進一步強化「縮小空間」的概念。影像的活潑手法,讓觀眾可將整個白宮納入眼底,協助空間推理的充分想像。建築內部正式的接待廳與廂房、背後的甬道,底層的功能性空間,也透露了各類角色對白宮的不同解讀,有些人視其為不可侵犯的權力象徵,有些人則深明它的封閉與脆弱。現實與想像、宏大與細微,影射了案件多面的性質,一件飾品、一個擺飾或一幅畫,每個細節都可能是線索,而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可能顯影真相的不同面向。 微縮模型般的建築內部情況   其次,手法方面一定要提到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不僅是限定空間所提高的心理懸疑張力,或是極富特色(有時甚至太過偏執)的偵探形象,影集裡也明確提到了《東方快車謀殺案》,所有人都有嫌疑,所有人的行為都直接或間接影響了關於屍體上的線索、影響了推理,不妨將《白色宅邸殺人事件》視為對「偵探小說女王」(Queen of Crime)的現代致敬。 《阿嘉莎‧克莉絲蒂:謀殺天后與她的未解之謎》   最重要的,要好好來介紹這位由烏佐・阿杜巴(Uzo Aduba)所飾演的偵探柯蒂莉亞・卡普(Cordelia Cupp)。針織毛衣與襯衫的裝束,外罩駝色復古獵裝,搭一件優雅與舒適兼具的寬褲,再背皮製側背包,且時時手持望遠鏡,不忘攜帶她的三折頁「白宮賞鳥清單」,一位專業而癡迷的賞鳥人。樸素實用的穿著,顯示她的靈活,適合長時間實地調查的行動派特質;...

權力就是真相?——《死了一個娛樂女記者之後》

  劇如其名,《死了一個娛樂女記者之後》第一集就以一起墜樓死亡的案件拉開序幕,死者是一名娛樂女記者林姵亭(王渝萱飾),疑似以飯局妹的身份參與R飯店頂樓的毒趴,在新聞圈鬧得沸沸揚揚。身為林姵亭的入職介紹人兼直屬上司,劉知君(林予晞飾)背負巨大的壓力,她懷疑林姵亭是去放蛇(臥底偵查的欺騙性行動),想要恢復林姵亭的名譽,查出真相,然而現實充滿阻礙、困難重重。   整部劇集的優點在於編織細密,故事展演流暢,八級的劇集長度恰到好處。我們跟著資深記者劉知君和資深攝影記者莊大海(薛仕凌飾)的腳步慢慢貼近真相核心,既驚險又驚悚,因為這個世界的權力結構環環相扣,很難有人獨善其身;一旦有人膽敢破壞體系,代價非死即傷。   故事的真相圍繞在偶像高佑霖(宋柏緯飾)、曾為當紅明星,現退居幕後的經紀人姚于甄(柯淑勤飾)和電視台董事長(也是姚于甄的先生)梁辰漢(李銘忠飾)之間。裡面當然少不了官商勾結的權力遊戲與女性作為貨幣一般的性交易招待,夜夜笙歌的包廂裡,數不盡的女孩來來去去,或許有人說她們自願陪酒賣笑(沒有選擇的選擇真的是選擇嗎?),但更多的是那些在陰暗的小房間裡,扼住那些女孩的喉頭,讓她們一輩子只能噤聲的不堪勾當,林姵亭正是為了要揭發此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劇集之中,我最喜歡經紀人姚于甄這個角色,絕對不是因為我認同她的所作所為,而是我在她身上看了最飽滿、最衝突的人性複雜面(當然柯淑勤的演技讓一切又更具說服力)。身為曾經的女明星,姚于甄對演藝圈的「潛規則」必定了然於胸;轉換身份成為經紀人,從前的藝人身份成為一項商品,如何讓這項商品保值又好賣,是經紀人姚姐的核心目標;同時她又是梁辰漢的太太,要幫襯先生的事業,周旋在官太太間維持良好關係。多重的角色與利益衝突,推進了姚于甄的種種選擇,也讓這部戲從「揭露真相」的層次昇華到更深刻的人性選擇與道德思索,是我認為這部戲最突出之處。   回到故事的最初與最後,同一個房間裡,劉知君站在林姵亭曾經站在的位置,揭露真相,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劉知君做到了,可惜幸運之神沒站在林姵亭這裡。那一晚,林姵亭靠在陽台,對梁辰漢說:「你真的認為,這邊不會有任何一條新聞流出去嗎?」下墜的絕望,是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擊。    儘管真相大白,對於整個權力結構,劉知君依然感到非常無力。「以前覺得當記者很帥啊,可以揭發真相欸。結果發現真相以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改變...

伊坂幸太郎殺手系列:雙面「螳螂」——祈禱的掠食者

  伊坂幸太郎《螳螂》與先前介紹過的《瓢蟲》、《777》共享同一個宇宙,皆屬於「殺手」系列。伊坂幸太郎打造了一個犯罪的地下世界,書寫各式職業殺手的工作型態,以及狹路相逢的殺手之間的彼此較量。此外,作為從事這項工作的業者,當然也像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會面對各種工作與生活的倫理難題。一系列小說既富有樂趣又能激發思考。   《螳螂》故事的時間點在《瓢蟲》之後,超倒楣殺手七尾與似乎永遠下不了車的新幹線是一則軼事,而殺手世界的背景設定如情報網與階層體系已十分完備,讓殺手的日常生活與心理狀態,有了更好的發展空間,尤其是想要退隱的殺手的心路歷程。   一旦走進了世界的背面,像是為了金錢,剝奪他人的生命與幸福的可能,有可能輕易脫離,回歸平穩的人生嗎?製造了許多傷害與恐怖,人生還有可能重啟嗎?《螳螂》原日文書名是《AX》,意即「斧頭」,指的是螳螂的斧頭(日文「蟷螂の斧」),即「螳臂當車」,此一含義暗示了主角實現心願的困難。   立於道中,舉起雙臂,想要抵抗轆轆車輪的螳螂,多少有點不自量力的意味,然而舞動干戚的刑天,或是決心挑戰胳膊有兩哩瓦長的巨人的堂吉訶德,無論陣營、不管對錯,種種不顧一切的態勢總讓我們震懾。即便一眼望去,螳螂如此渺小,刑天全無希望,而那風車強勁的翅膀一瞬就能輾壓來者,長槍立刻迸作幾段,騎士狼狽落地。一旦決意行動,便立即撐開了故事空間。   想像一位殺手。「兜」是他的代號,在業界累積了一定的名聲。執行任務總是嚴謹,多有準備,無論是事先的調查,或是始終保持警覺,留意周遭情況。任務對象有什麼可疑行動,絕對能快速反應,而且毫不留情。具有可靠的專業,又能隨機應變,形象應是沉著冷靜、淡漠不羈,然而這樣的一位殺手,是本名三宅先生的文具業務員,他,非常怕老婆。   怕太晚回家吵醒老婆會讓她生氣,根據累積的經驗、並考量各種條件(拆包裝的聲響、保存期限)才悟出了最完美的宵夜(而且對此相當自豪);怕回應失當會讓老婆不愉快,絕不可以在問「要吃什麼」的時候回答「隨便」,而只要是老婆說的話,必然以誇張的肢體語言、完全的同意來強力附和,給老婆滿滿的情緒價值。   小說基本上大多以兜的視角來敘述,著重鋪墊他的內心活動。「兜」這個代號可以細細品味。古時戰士的頭盔是「兜鍪」,兜在日文可以指武士頭盔。螳螂頭部大多呈倒三角形,能靈活轉動,造型也像頭盔。螳螂前足收於前胸,腳尖點地晃動,出手無聲無息,確實功夫高...

哄不住的,是成長的觀眾——《難哄》

  《難哄》電視劇改編自竹已的同名小說,與姊妹作《偷偷藏不住》共享一個背景,在虛構的城市「南蕪」發展故事。劇情聚焦男主角桑延(白敬亭飾)與女主角溫以凡(章若楠飾)情牽多年,從高中相識,經歷分離、傷害與重逢,最終相守的故事。   這種只鍾情一人的純愛故事搭配俊男美女自是吸引人,導演確實也拍出了許多戀愛感氛圍的片段,可惜的是,這些「片段」,無法緊密相連,串成一步深厚的作品。我們可以見到劇情用力著墨的人物設定,女主角溫以凡種種不幸,高中喪父、母親改嫁、被踢皮球式的到處搬家、放棄舞蹈、甚至差點被同一屋簷下的舅舅性侵;男主角桑延出身在充滿愛的幸福家庭,不僅對溫以凡一見鍾情,對方轉學後,也時時到北榆(也是虛構城市,不確定距離)陪伴,甚至對方讀大學、工作後也一直默默在一旁守候,推進後來二人的重逢。   看似一往情深的設定,其實充斥著許多不通情理之處。就算桑延家庭經濟無虞,放任一個高中生隨意在不同城市中穿梭(通勤要多久?他晚上住哪?)不太符合一般家長的做法;而溫以凡遭受家庭變故,似乎也沒有必要和閨蜜斷聯,讓自己落得完全孤立的狀況。劇情的支線也有同樣的問題,桑延的好友蘇浩安(陳昊森飾)是個紈褲子弟,碰上溫以凡閨蜜鍾斯喬(張淼怡飾)後被真心感化,懂得真誠付出。然而二人中間的情感轉折,或是幫助蘇浩安爺爺奶奶恢復感情的片段,都像是扮家家酒哄孩子似的兒戲。   青春的情感確實動人,但青春也容易讓人耽溺,無限放大自己的感受與處境,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同理,在自己的劇本裡受盡風霜苦楚,轟轟烈烈。然而當故事進展到成年之後,這一份專屬於青春的傻勁沒有成長,只會是幼稚的自我感動而已。   說到底,小說擅長以文字烘托,創造氛圍,那些沒有說盡的細節都能讓讀者自行想像,在腦海中膨脹成自己的宇宙。然而作品一但影視化,就必須紮實的面對那些小說未盡的細節,導演瞿友寧在訪談中表示資方要求32集的劇集長度,所以他把小說拆成32等份來看,再去規劃相關細節。然而份量不夠的作品加入所謂的「細節」也難以增添故事的豐厚,觀影感受始終「隔著一層」。我想,這才是《難哄》「難哄」的真正原因。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Netflix)

家離水邊那麼近——恐怖的時代經典《黑水奇譚》

  各位喜歡恐怖故事嗎?我非常喜歡。麥可・麥克道爾(Michael McDowell)的《黑水奇譚》(The Blackwater series)終於有了中文授權,出版社採取先發售電子版的策略,我已迫不及待閱讀完畢,更引頸期盼之後的實體書會有怎樣的裝幀設計。   《黑水奇譚》於1983年在美國出版。當時通俗的恐怖小說是熱銷文類,促使出版社大量推行、刊印,耳熟能詳的《魔女嘉莉》(史蒂芬・金,1974年)即是引領風騷的作品之一。最近提姆・波頓的《陰間大法師2》(2024年)原班人馬回歸,1988年上映的第一集,原創劇本正是麥可・麥克道爾所撰寫。   水,是文學作品常用的象徵,凸顯了生與死的一體兩面。「黑水」,是《黑水奇譚》這系列小說的核心,一場洪水淹沒了阿拉巴馬州的帕迪德小鎮。災難帶來了物理性的破壞,也帶來了神祕女子艾莉娜・達默特。   木材工業是帕迪德小鎮的命脈,洪水將至,居民緊急撤離,卻只能眼睜睜見大部分的木材被沖走,或是遭到洪水與黏泥的浸潤,逐漸扭曲、腐爛。也能想見用受損的庫存木板所重新打造的城鎮,將透著揮之不去的河泥惡臭,以及牆板紋理扭曲的心理印象,就像從上方觀看水流底下的臉孔,線條扁平、粗略而歪斜,變形的面容與原本所見相去甚遠。   洪水漸漸退去,小鎮重要家族的年輕繼承人奧斯卡・凱斯基與僕役布瑞・舒格懷特滑著小船檢視災情,在鎮中心的奧西歐拉旅館的二樓發現了艾莉娜。艾莉娜高瘦白皙、樣貌美麗,而衣裝整潔。   說來奇怪,艾莉娜說她在那裡待了四天,布瑞回頭拿行李,他克服恐懼進入旅館,卻發現艾莉娜房間壁紙浸水線的痕跡,足足比床頭還高兩呎;此外,艾莉娜交代取回的行李,獨獨裝著所有能證明身分與資格的證件(文憑、教師證與出生證明)的那個包包不見了。   「遠處,帕迪德河蜿蜒流淌,渾濁漆黑,汩汩作響,載著死物和掙扎著的活物,無情地流向匯流處中心的漩渦。」黑暗又饒富詩意的文句,描述惡名昭彰的紅色帕迪德河與黑水河的匯流處。兩股河水綰合交纏,以強勁的滔滔波瀾貪婪地舔拭河岸,暗示張牙舞爪的心性,以及隨時能擴張領地的欲望。艾莉娜與水似乎有深層連結,儘管水域如此危險,艾莉娜卻完全不受影響,她能滑著船輕鬆通過最危險的匯流處,也經常在河裡游泳。   「水」的意象貫穿整部小說,水既是賜予,也能毀滅。離奇的失蹤,恐怖的死亡,事件環繞河水發生,留下了水漬與氣味,形象化了變遷與潛伏的威脅,將死亡與生...

彷彿若有光——《照明商店》

  昏暗的場景,詭譎的氣氛,奇怪的人們反覆出現,全劇基調已定——這是一個不尋常的世界。戲劇敘事的手法層層遞進,從鬼氣森森的驚悚片段,到令人摸不著頭緒的重複情節,丈二金剛的觀影過程,需要一些耐心。到了故事中段,我們漸漸了解照明商店的老闆鄭遠永(朱智勛飾)和加護病房的護理師權永知(朴寶英飾)在陰陽之間扮演何種角色,那些令人不解的角色行為也漸漸有了眉目。   「約有4%-18%從心跳停止狀態復活的人,主張曾有『瀕死經驗』,無數有過瀕死經驗的人,他們的證言都有幾個共通點,說看到了明亮的光,還有黑暗隧道,還再次見到了心愛的人。」原來那些昏昧不明的時刻,都是生死之間的角力場,遊走其中的人,也和我們一樣,對於眼前的一切感到徬徨。黑暗中慌亂的臉孔,和加護病房裡的病患重疊,故事線於此交會。   昏暗的世界,人們穿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巷中,尋找「照明商店」——夜晚中唯一的指引。商店燈火通明,大大小小的燈源全部開啟,老闆甚至戴上了墨鏡。後來我們知曉,來到這裡的人們,必須憑自己的意志,找到自己的燈,才能通向陽間。   呼應醫院裡許多重病患者,陷入漫長的昏迷中,專業的醫護人員們用盡一切科學已知的方法卻沒有進展,最後往往說:「接下來就要看患者的意志了。」可是那些「意志」從何而來呢?自己也曾遭遇重大事故,鬼門關前走一遭的護理師權永知認為「或許那所謂的意志,有時候不只是自己的,還有其他人的。」在昏暗世界遊走的面貌,如實向我們展演了眾人的意志。   我喜歡戲劇設定「光」的意象,「光」是指引、是意志、是通道,我們跟著光穿梭陰陽。昏暗世界裡的人們都有自己的執念,心中最掛念的事情具體展現在他們變形的身體、每天出現的場景或是縈繞的聲音之上,我們見到人們如何面對心裡最大的魔鬼。   劇集最後向我們展現了一種包容,透過照明商店老闆鄭遠永反覆說的一句:「無論在哪裡,都是人生活的地方」,我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通向彼岸。有些人找不到自己的光;也有些人在找到光之後,有了不同的選擇。原來回到陽間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解,真正的「光」是通往自己的心之所向。一如多年以前一位迷失的漁人,經過一片落英繽紛的桃花林,窮盡樹林之後有一個小小的洞口,彷彿若有光。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Disney+)

《揭密最前線》——當真相成為奢侈品,如何守護新聞的公信力?

  「我們是掌握在弱者手中最後一道真相的板機。」調查節目的主持人吳疏龍(金憓秀飾演)專注看向攝影機,口吻冷靜理性,直面觀眾道出節目核心精神。簡約搭配襯衫與西裝,衣著選色樸素大方,展現她資深新聞人沉穩幹練的形象。   韓劇《트리거》的中文劇名是《揭密最前線》,英文劇名則是《Unmasked》,不妨將命名策略視為有趣的三位一體。   韓文劇名「트리거」,來自英文Trigger,亦即「扳機」,槍械機槽底面的擊發器,也是劇中新聞調查節目的名字。該名稱凸顯了攝影機的作用,新聞團隊深入調查,製作深度報導,放送的那一刻猶如扣下扳機,引爆輿論、引發社會關注,凸顯了新聞報導的影響力。英文劇名「Unmasked」,意為「揭下面具」,顯示節目製作意在揭露被隱藏的真相。而中文劇名《揭密最前線》,馬上喚起身為中文觀眾的我們,對紀實或新聞節目的熟悉感。   劇中吳疏龍所主持的調查節目「揭密最前線」,是韓國國家電視台KNS深受觀眾信賴、收視率穩定的老牌節目。由於經常報導具爭議性的新聞而樹敵,內部又有洩密者爆料,各方壓力使節目有被迫整頓、面臨解散的危機。   吳疏龍身為新聞報導的節目製作人,也是參與實際調查的記者。劇集主軸是一樁她追索的懸案,於此同時,該節目也不斷製播最新的新聞專題。吳疏龍念茲在茲的案件,是男星車星煜的失蹤案,案件最大的嫌疑人是財團千金,車星煜的交往對象,二十年前,車星煜星途大開正要崛起卻突然失蹤,他的老父親至今還在尋找他的下落。其他案件如宗教組織犯罪、青少年犯罪、家庭暴力與性侵害等敏感議題,都能看見新聞團隊不肯讓事實被掩蓋,也不懼權勢的頑固。   我認為選擇國家電視台與傳統新聞節目作為題材來製作韓劇,值得關注與反思。自媒體的興起,使消息的傳播更加即時,無論是直播、短影音或社群貼文,都能迅速更新資訊。透過社群留言、按讚與分享,觀眾的參與度提升,使個人化的內容創作者更容易受關注,進而累積流量與廣告收益。相較之下,傳統媒體受限於播報時段與發行管道,如電視、廣播與報紙,更新速度較慢,難以即時回應市場需求。   然而,自媒體雖具靈活性與高度自由,卻缺乏專業新聞團隊的審核機制,容易出現錯誤資訊,甚至操作偏頗觀點來「炎上」製造話題熱度。理想的傳統媒體雖然步調較慢,也可能受資金來源而觀點受限,但較有重視事實查證以確保品牌公信力的內在要求,提供較具權威性的新聞內容。因此,當新聞產業面臨轉型,媒體如...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的「望終莊」——路的盡頭還有希望嗎?

  萊利.塞傑(Riley Sager)是美國暢銷小說作家,這次《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The Only One Left)以一座藏有祕密的宅邸為舞台,帶來一個驚悚而有活力的故事。   深藏家族祕辛的大宅,詭譎氛圍呈現得繪聲繪影;對稱的女性角色的互動,推深了故事發展。儘管過於用力經營反轉、製造驚喜,太多的巧合反而使結局有些牽強,不過,若回歸以驚悚為賣點來欣賞這本小說,黑暗的人性與渴望救贖的動機,既形塑豐富的人物內涵,也使曲折縈紆的解密過程增添了不少魅力。   琪特・麥迪爾發現自身處境非常糟糕。停職六個月,沒有薪水,期間住在老家,被迫承受父親的慍怒。每一次與父親戰戰兢兢的互動,都能感到籠罩她的失望之情。   琪特在葛連居家照服公司工作了十二年,即使願意義務照顧病重的母親,自尊心高的母親仍堅持以正式方式聘僱琪特。胃癌末期十分痛苦,經驗豐富的琪特卻在工作時犯下嚴重錯誤,未將強效鎮痛藥吩坦尼收好、鎖上,隔日發現母親服藥過量致死。   警察懷疑這是加工自殺,因證據不足,琪特獲得不起訴,但是小鎮報紙與公司老闆葛連先生都把她當作罪犯,甚至琪特自己父親的態度,都使喪母的琪特身心早已備受煎熬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案件告一段落,琪特接到葛連先生的聯繫,指派她新的工作,要求她前往小鎮邊陲的宅邸「望終莊」(Hope’s End),照顧高齡的蕾諾拉.荷普。蕾諾拉是當年震驚全鎮的「荷普家族大屠殺」唯一倖存者,十七歲的她被指控殺害父母與妹妹維吉妮雅,但因證據不足而從未被定罪,過了半個世紀,事實真相更是撲朔迷離。琪特身無分文,家庭氣氛又高壓緊繃,走投無路之下,不得已答應前往惡名昭彰的大宅。   琪特初到望終莊,發現蕾諾拉無法言語,身體右側癱瘓,僅可憑賴他人協助,以左手用打字機緩慢敲打訊息。出乎意料的是,她向琪特提出合作——她願意寫下當年發生的一切。但隨著琪特讀到更多內容,房子裡的不安逐漸升級,異狀接連發生,讓她懷疑蕾諾拉的話是否可信。   望終莊曾富麗堂皇,豪門莊園坐落懸崖邊緣,俯瞰波濤洶湧的大海。命案之後,鐘鳴鼎食之家幾乎遣散了所有員工,流言蜚語也使此地蒙上了一層陰影而無人敢靠近。如今,這座宅邸已破敗不堪,牆壁斑駁,長年失修而搖搖欲墜,海風擊打時,屋宇彷彿發出痛苦的呻吟。   試圖揭開荷普家族慘案的真相,琪特被捲入了一場比想像中更危險的陰謀。要拼湊當年的真相,必須面對的不僅是幽閉宅邸...

伊坂幸太郎《777》的殺手哲學:在運氣與選擇之間,誰才是命運的主宰?

  風格強烈的小說《瓢蟲》,有個性鮮明的角色,流暢的敘事與充滿機鋒的對話,讀者就像是與各懷鬼胎的殺手一同搭上了高速行駛的新幹線。見到殺手們因彼此的任務與利害關係被迫命運交織,幽默感貫串全書,閱讀過程既緊張又愉快。   伊坂幸太郎難得環繞同一角色撰寫續集,《777》延續了殺手宇宙裡七尾的故事。分不清是巧合還是必然性,超級倒楣的「瓢蟲」七尾總像是落入漩渦,任務不但無法如預期輕鬆完成,還捲入了錯綜複雜各方勢力的角力,這一次也是一樣,受到了「不幸的女神」特別的眷顧。   《777》的舞台,是一幢標榜即使原本再怎麼低落的心情與人生狀態也都能感受到幸福、促使人轉念的飯店,對照瓢蟲總是陷入麻煩而身不由己的處境,幸福的飯店與糟糕的瓢蟲運勢,應該也可以算是一種矛盾對決?   七尾接下了一個看似簡單的任務:將一幅畫作送到豪華飯店的最高樓層,然而,一場意外卻使局勢再度陷入混亂。上述設定似曾相識,正如《瓢蟲》無法下車的新幹線,飯店也是無法走出的封閉空間。飯店內,各路殺手正在移動,而任務支線相互交錯。   記憶力驚人、知道了太多祕密資訊的女性「紙野結花」正與駭客奶奶「可可」合作,紙野試圖在駭客協助下逃亡,以便重啟人生,但殺手六人組的追殺已步步逼近。擅長製作爆裂物的「可樂」與「蘇打」,女性殺手組合「毯子」和「枕頭」也各有工作要做。下令捉拿紙野的「乾」,是一名與政客來往密切的承包商,負責任務的承攬與推動,可說是穿針引線的人物。循殺手們的談話脈絡,伊坂幸太郎將尚未露臉的乾塑造得殘忍又恐怖。情勢嚴峻的緊繃、擦肩而過的喘息,有限空間的動態調度確實令人大呼過癮。   綽號「瓢蟲」的主角七尾是一名自認倒楣的殺手,總覺得自己被幸運之神遺棄。雖然「七」常被視為幸運數字,而「瓢蟲」也是幸運象徵,但七尾卻時常衰運纏身。可以說,書名《777》與主角有雙重意涵的呼應,幸運數字指涉瓢蟲七尾,同時,「777」可以暗示賭場老虎機上代表大獎的中獎組合,象徵賭博與風險。面對危機如何選擇、如何應對,的確也是一場賭注。   幸運或不幸,在充滿競爭的時代變成了一個更複雜的問題。六人組不僅是致命的敵人,他們的代號均以日本朝代(飛鳥、奈良、平安、鎌倉、戰國與江戶)為名,強烈的時間感,不妨將之視為這是對「樣貌也是一種實力」的時代風氣的指涉。他們條件優越、能力出眾,幾乎代表了世俗成功的標準。社會上,外在條件作為兌換機運的硬幣,在殺手世界也同...

急需救治的不只人,更是體制——《外傷重症中心》

  《外傷重症中心》應是近期宣傳不多,反響卻十分熱烈的劇集。八集的劇集長度恰如其分,全劇的節奏也十分明快,誇張的劇情轉折與適時的笑點安排,編織成飽滿的表演,讓人忍不住一集接著一集。唯一要注意的是,本劇不太適合搭配美食一起享用,猝不及防的開刀場面,可能會衝擊你的味蕾(不是好的那一種)。   本劇的主角是無所不能的天才醫師白江赫(朱智勛飾),浮誇地在各種需要醫療救援的地方出生入死,不只會騎重機、用槍對付壞人、開直升機,還有高超的醫術,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做出決策,救下病人。而這樣的白江赫不向現實妥協,在盈利至上的醫院,打造「外傷重症中心」,收治急診重症病患,不畏高層施壓,一心為病患拚搏。   然而全劇最吸引人的並非天降神醫的夢幻與霸氣,而是整個團隊互相碰撞的火化。故事一開始想當然爾從急救開場,一路狂奔的身影吸引了白江赫醫生的注意力,原來是肛門外科支援值班的楊載源醫師(秋英宇飾)正奔向病患,經驗不足與搭配團隊不熟悉減緩了救治效率,白江赫醫生帥氣登場,理清情況,以「肛門」之名叫喚楊載源醫師。後續還馬不停蹄地上直升機救人,懼高的楊載源醫師一路崩潰狂叫,荒唐又緊湊的敘事削弱了白色巨塔的嚴肅與沉重,普羅大眾都有親近的可能。   團隊中有「肛門」,還有「黑道」千薔薇護理師(賀營飾),以熟練又富有熱忱的態度支援整個團隊,而唯一以姓名相稱的朴敬遠麻醉醫師(鄭宰光飾),默默地在準備專科考試之餘傾力幫助外傷重症中心。此外,除了助力,團隊的阻力也很有看頭,我喜歡看肛門外科(外科科長)韓宥林醫師(尹敬浩飾)直白且大張旗鼓的施壓與恫嚇,能明晃晃表達情緒與偏好的人有其單純之處,也為後續的反轉鋪墊了張力,是很有戲劇效果的角色設計。   綜看全劇,以幽默與行雲流水的手術化解一次次的危機,觀賞過程自是舒暢;然而也側面映照出醫療現實之艱難。在我們讚嘆戲劇人物的魅力時,現行的醫療環境更值得我們投入心力。韓國自2024年初的醫生罷工事件尚未平息,台灣的醫療量能也瀕臨崩潰,甚至出現在走廊照X光的困境。戲劇裡有保健福祉部姜明熙部長(金善映飾)的鼎力相助,還有從醫初心被白江赫醫師召喚,轉念支持的崔朝殷院長(金義聖飾)。現實中,並沒有這些如有神助的時刻,除了呼籲政府的重視,身為一個小小的市民,對所有醫護人員的尊重,對醫療資源分配的自覺,也許能讓這個艱辛的環境好一點點。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N...

除了化為泡沫,我們的愛能何去何從?——《蘇州河》

  河流往往是一個文明的開端,然而在這裡,我們不談文明,而是回到一個傳說,關於美人魚的傳說⋯⋯   在蘇州河上運行的商家和船夫都曾看過,那隻金閃閃的美人魚,而我們則是透過劇中攝影師的視角,看向酒吧水族箱中對著客人燦笑的美人魚。故事即從此開展,時間一到,美人魚褪下魚尾交班,變回少女美美。就如萬千的情侶一般,攝影師的搭訕開啟了這一段戀情,然而美美卻有些神祕,經常數天不見蹤影,再見時卻又一切如常,為故事添了幾分想像空間。   「你會像馬達一樣找我嗎?」「一直找嗎?」「到死之前都一直找嗎?」美美重複的問句引領我們走向另一段故事。   馬達負責跑腿送貨,也送人,就這樣結識女孩牡丹,在接送中產生了愛情。牡丹天真爛漫,拿著馬達送的人魚娃娃明媚地笑著,牡丹的世界還未曾污濁,殘酷卻將要來臨。馬達利用彼此的熟悉綁架牡丹向其父勒索贖金,得知真相的牡丹瘋狂地怒吼:「我真便宜!」一路狂奔至橋上,絕望地說:「我要是跳下去了,我會變成一條美人魚來找你的。」一躍而下。   出獄後的馬達不停尋找牡丹,卻找到了與牡丹長相一模一樣的美美。時序調動的敘事手法讓觀眾分不清美美與牡丹究竟是不是同一人,隨著故事的尾聲,我們才找到答案。然而此時故事的真相已不再重要,「一直找,一直找,到死之前都一直找」才是我們投射的渴望。我們用盡全力,縱身向前,等待回應,而無論「找」有沒有被完成,我們的故事被自己完整了。   鏡頭拉遠,傳說悠悠長長,關於愛情的那些追尋,只留下美美的背影和一句:「來找我吧!」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前景娛樂臉書)

回憶的誘惑與選擇的重量:亞莫爾・托歐斯《上流法則》中的愛與時間

  《上流法則》故事起點是攝影師沃克・艾文斯(Walker Evans)的展覽著名的一組照片,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一年間,運用隱藏式攝影機在地鐵捕捉的一系列眾生相。以攝影捕捉時間印象,虛構枝蔓細節,一張錫哥・古瑞的照片,吸引了愷蒂的目光。   骯髒臉頰對比炯炯的眼神,卻不像那些疲憊旅客被生活磨難耗損,那雙眼望向攝影師,在二十多年後依舊直視觀者——簡直猝不及防,因為沿著展覽的照片,又出現了第二張錫哥的照片。這個他,穿著喀什米爾羊毛大衣,打了個溫莎結,儼然是那個時代銀行家或成功人士的樣板。一九三九年、一九三八年,展覽的移動方向,向前重複的遭遇,卻是向後退回的時光。   亞莫爾・托歐斯(Amor Towles)的第一本作品《上流法則》以紐約為舞台,描繪大蕭條後經濟復甦的時代,從服飾、音樂到美食,無不展現繁華再現的跡象。儘管人物塑造與劇情推進未必盡如人意,但如果喜愛《莫斯科紳士》那樣的寫作風格,欣賞精心營造的城市氣息與機鋒對話,這本書會是適合作為睡前讀物的小說。   一組照片,一個移動的力的方向,決定了故事的調性。齊克果所言的行動,回憶和重複相同,只是方向相反。回憶是向後的重複,翻揀了舊日的想望,抵抗不了的「機械降神」的威力,從打滑的牛奶車的那一刻開始戲劇性的分歧:愷蒂與伊芙,一同省吃儉用,交換衣服穿、互相剪頭髮的朋友,都渴望晉身曼哈頓上層階級,終究各自尋個人的路。   《上流法則》的發展,時常給人一種遊蕩的感覺。這種不確定與飄忽,或許正是紙醉金迷生活最奢侈的想像——無須計劃,也無須擔憂未來,只需沉浸當下。伊芙出身富裕,享受生活與追尋的自由,意外受傷後,伊芙成了錫哥無法迴避的責任;相比之下,愷蒂的浪漫天性可以透過一件小事體現,她對昂貴餐廳的嚮往,指向的是完全脫離日常的體驗——「一旦我名下只剩二十元,我會全部投資在這裡,投資在高貴且無法典當的一個鐘頭。」然而,我們早在小說一開始就知道,愷蒂沒有與錫哥共度未來,浮華的遊戲終究只是曇花一現。   也許這是為什麼染上了懷舊色彩的往日,總是有一點哀傷。繼續閱讀以前,不妨先以那組艾文斯拍攝的黑白照片作為認知的橋樑。想像那些毛領大衣、格紋與剪裁得宜的外套,雖然多少接近於想利用影像碰觸質感的不可能,或許那本來就是追憶的屬性,不斷磨損直至變成黑白晃動的光影,猶如從飛快行駛的列車車窗向外看。   透過愷蒂的眼睛,我們得以穿越時間,重新審視過往的選...

未完的自覺之路——《車貞淑醫生》

  《車貞淑醫生》是黑馬韓劇,劇中沒有標準的俊男美女,而是以家庭主婦車貞淑(嚴正化飾)為中心,展演中年婦女的自覺過程。車貞淑在醫學生時期未婚先孕,而後因照顧兒子不得不放棄醫學專業,此後二十年專心在家中相夫教子拉拔一對兒女成人,直至肝硬化需肝臟移植時才看清夫家的自私無情。峰迴路轉撿回一條命後,重新踏上醫學之路。   劇中除了車貞淑中年重返住院醫生職位的艱辛之外,更多戲劇張力表現在先生徐仁浩(金炳哲飾)的婚外情之上,「小三」向來是戲劇常見的衝突素材,然而此劇並沒有將角色刻板化,婚外情的對象崔勝熙(明世彬)原本是徐仁浩大學時期的初戀,出國期間徐仁浩宇車貞淑結婚生子,「正宮」易位,埋下了三人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拉扯。   整部戲的節奏大致順暢,但每集首尾有許多重複片段可稍做剪裁。演員的演繹讓略顯普通的劇情增色不少,尤其是先生徐仁浩的角色吃力不討好,但金炳哲時而誇張時而搞笑的穿插讓觀影體驗輕鬆許多,在劇中的貢獻功不可沒。最好的是每個角色都在劇情推展中都有所成長並呈現人物的立體面向,如費心為車貞淑媽媽尋找病因的崔勝熙,在情感的負重下呈現了醫師的專業與自重;徐仁浩在外力競爭的危機意識下逐步認識自己的缺陷與自私,調整對待家人的態度;與車貞淑一路過關斬將,克服病魔與心魔,成就自己的獨立完滿。   總體而論,《車貞淑醫生》並非出類拔萃的鉅作,但跟著車貞淑一路哭哭笑笑,似乎也給現實世界的我們一些力量,提醒我們時時檢視自己的道路,是否總是與內在相映。某種程度上,戲劇的使命已在此完成。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Netflix)

讀康拉德・勞倫茲《和動物說話的男人》:理解犬類行為,承擔人類的飼養責任

  康拉德・勞倫茲是動物行為學之父,也是諾貝爾獎得主。《和動物說話的男人》一書,不僅適合狗主人,也適合任何對動物行為學、犬類心理或人類與動物關係感興趣的讀者閱讀。此書的副標題是「狗貓行為觀察學」,但關於貓的部分是「有貓但不多」,畢竟人與貓的關係受到馴化的或許是人,因此本文的重心放在犬類與人類的關係上。   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夜晚總是伴隨著未知與恐懼,而犬類則成為人類最早的夥伴之一,協助守護夜晚的安全。這段關係不僅僅是狩獵或看家的功能,更深遠的是,狗的存在為人類帶來了「安全感」,使我們得以在夜晚仍能安然入睡。我喜歡勞倫茲用這樣的設想來拉近雙方關係,凸顯人類與犬類的情感連結,並非只是單方面的馴化,而是一種雙方都受益的夥伴關係。   書中對於犬科動物的社會行為有深入的觀察。這一點特別值得強調:犬類對人類的熱情和服從,並不能簡單地等同於人類社會的倫理價值。人類習慣將狗的行為擬人化,認為狗的順從是一種尊重或責任感,但實際上,即便是最忠誠的狗,也沒有真正的人類式道德觀。   例如,當陌生人試圖拿取主人的物品時,狗可能會憤怒,但這並非因為牠具有「保護財產」的責任感,而是因為物品帶有主人的氣味,象徵著家的存在。這種行為背後的動物行為學解釋,與表面上「看起來的忠誠」有所不同。勞倫茲也強調,即使忠誠是一種珍貴的特質,但狗並不理解人類社會中的道德與責任,因此,即便是最忠誠的狗,也缺乏真正的是非觀與道德感。   狗的忠誠並非天生,而是需要特定的心理狀態來維持。狗的忠誠來自於牠們保有一定程度的「童心」,也就是說,狗如果能夠像幼犬般對主人產生依賴,便會更加忠誠。然而,這種依賴不能過度,否則狗便會對所有人都表現出同樣的服從,而非對主人特別忠心。因此,犬類的忠誠其實是一種心理與社會行為的微妙平衡。   書中也討論了犬類的行為訓練,強調「無需處罰」的方式比傳統的懲罰更有效。勞倫茲指出,透過權力與威信來影響犬類,比起懲罰帶來的痛苦,更能讓狗理解主人的意圖。當狗知道牠們是被「允許」進行某些行為,而非被強迫時,牠們會更樂意服從。這種訓練方式讓服從變成一種快樂的體驗,而非壓迫性的順從。我想,對於這樣忠誠而懂得何謂快樂的生物,飼養牠的人類必須負擔極大的責任。   我為作者與他的愛犬斯塔茜的故事而感動。斯塔茜兼具孩子氣的依賴與狼族的忠誠。即便身處外界充滿誘惑的環境,斯塔茜仍能克制自己,保持對主人的忠誠。當感官...

我們何時能走出青春愛情的輪迴——《月老》

  《月老》包裝了新的世界觀(需要靠月老這份工作累積陰德才能投胎成人),融合特效、輕快節奏和一些編舞,讓電影開場有一種流暢感,也讓神明(月老)的「人」性更加凸顯,開啟故事的可能。   這部片除了特效技術,本質上還是九把刀最擅長的青春愛情故事,雖然電影耗費許多篇幅在反派鬼頭成的復仇上,試圖開啟關於「善、惡、執念、放下」等更深一層的討論,卻力有未逮,反而削弱了愛情故事的共鳴。   我滿喜歡電影時不時的幽默感,例如厲鬼廣告把「不入輪迴,永不超生」、「要報仇前請忽略此公開說明書」的警語寫得極小,讓人感受到「連鬼都騙」的荒謬和無奈,保持電影的節奏性,可惜人物的刻畫上有許多限縮。   男主角阿綸沒有什麼驚喜和懸念,就是九把刀筆下(或是他自己)最常歌頌的傻氣中二男孩、為了愛情勇往直前的人物。女主角Pinky的人物設定討喜,活潑、瘋狂、任情任性,讓人不自主地與她同一陣線,但被男友謀殺致死的痛苦過往被排氣管的惡作劇輕輕帶過,不夠有說服力,與過往更有層次的和解才能使Pinky立體。   小咪的角色了無新意,只是九把刀筆下慣有的功能性角色,為了襯托男主角的深情而生,看到這樣的表演特別不耐,「那些年」、「等一個人」的影子揮之不去,重複的愛情操作是對真心的消耗。馬志翔飾演的鬼頭成十分用力,但編劇的缺陷阻礙了他打動觀眾的機會,恨意是真的,想復仇也是真的,但為什麼是五百年後的現在?這些輪迴的仇人並沒有在這一世過得特別好,也不是這些人第一次「遺忘」,何以現在的恨會如此強烈?其他牛頭馬面也與他無冤無仇,怎麼就能選擇犧牲他們?或鬼頭成生前是否還有其他經歷,記得仇人們以前對他好的時刻?諸多細節都有待鋪墊,才能讓最後放下仇恨的橋段不那麼突兀。此外,曾經給過鬼頭成機會的閻羅王是否對他還有其他的指點(而不只是穿著狼狽晃來晃去)?方方面面都是未竟之處。   整部片最讓我動容的反而是阿魯(沒錯,是狗),不僅因為阿魯貫串角色成長、戀情,甚至陰陽,更是因為阿魯是整部電影最真誠的存在,無須言語、無須說明,只是真誠的陪伴。   綜觀全片,想要開啟世界不同面貌的野心很好,好好地說一個故事才是關鍵,如何拿捏作品的比例是最困難的事情。但至少,讓我們一起走出青春愛情的輪迴吧,在許許多多不同的故事裡,我們要練習長大。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傳影互動)

西格麗德・努涅斯《摯友》——回歸寫作原初的浪漫情懷

  西格麗德・努涅斯(Sigrid Nunez)《摯友》不算是厚重的書,書封有一隻大丹狗,乍看很容易留下療癒讀物的印象。事實上也可以這樣讀,主角在她最好的朋友(與導師)自殺之後,接收了他的狗。她在療傷,而狗也是,人狗之間似乎找到一種互動,協助彼此接受動盪之後必然不同於前的現實。阿波羅的存在讓她的存在變踏實,而她為狗朗讀,積極為逐漸退化的狗兒找到安適的環境,努力,加上一點運氣,相濡以沫而漸漸走出傷痛——這難道不療癒嗎?   表面上似乎是如此,然而潛伏在與一干文學前輩互文的句子底下,有許多近代嚴肅到不行的議題。主角所試圖描述自死的中年教授(有一號老婆、二號老婆與三號老婆),與學生有染,有婚姻、女友、一夜情,甚至主角也曾是隊伍的其中之一。此形象的男作家(或說各個領域濫用權勢的男性)的存在並不新鮮,如果只是一個老教授、老作家為榮光逝去而憾恨神傷,應該也沒有什麼好看。點出事實似乎有點尖銳,但好玩的是,除了大丹狗阿波羅,小說重要的人物都沒有名字,或者可以說,作家真正已死,任由女性敘事聲音捏塑她要表達的意見。   這是一本小說,又不像是小說,上述兩段已幾乎說完了所有情節。《摯友》敘事者記憶裡的教授,以言談與行為表現了寫作與慾望的交纏。當旅館的鏡子忠實反映逐漸老去的教授的身體不再具有魅力,兼以寫作班學生連署告知他稱呼學生「親愛的」實在不恰當,各種「MeToo」時代警鐘,連起了身體與權勢的等式,視身體垂朽等於緩慢閹割,失能感也剝奪了權力。敘事者透過回溯與探索,形象的建造與拆解,緊接要連結的概念是文學的消亡。   這部作品像是思考隨筆,把苦惱看似輕鬆地記下來,甚至對困境是幽默以對,然而在彷彿螺旋向內的對話後碰觸到最核心的地方,也就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對比大眾書寫極為盛行與(純)文學作品的銷量不佳,反思寫作的意義,甚或是責任。   作者西格麗德.努涅斯與殿堂等級人物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淵源自不必多說,理解寫作帶來的名聲卻無心於此,反而轉向書房,孤獨從事創作。她在《摯友》獲得2018美國國家書卷獎(American National Book Award,或譯「美國國家圖書獎」)的得獎致詞也很能與她自己的這本小說相互闡發,創作者自外於世界,然而作品卻使她成為世界的一部分。《摯友》展示了一個關於書寫的事實,對死亡與愛情極為個人的感受與思辨,能引起社會普遍的共鳴;極為龐大而...

《花樣年華——生如夏花》——戲劇詩意的可能

  初戀向來是人們心中最難忘的片段,隨著時間的發酵不斷膨脹變形,成為自己的永恆。本劇篇名引用泰戈爾詩句:「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在強調起承轉合與高潮迭起的電視劇中,試圖表現人與人之間的留白與餘韻著實困難,卻是勇敢的嘗試。   整部戲的基調緩慢而憂傷,中年男女的生活再不是少年時不顧一切、能夠掀起驚天駭浪的衝動;反而是更多的壓抑與試探,而這樣平淡幽微的感受考驗演員的功力。男主角劉智泰和女主角朴寶英的表演深具說服力,演員配置也是劇集一開始吸引我的原因(劉的《原罪犯》、《傲骨賢妻》、《Healer》,朴的《聽見你的聲音》、《我的上流世界》均表現不俗)。   相較於多數歌頌初戀美好的作品,《花樣年華——生如夏花》選擇讓中年的男女主角撐起故事主線,一邊消化過往回憶同時摸索前行。男主角原為滿懷理想的學運份子,和備受呵護的音樂系女主角相遇,看似俗套的設定卻是由外表柔弱的富家女主角對男孩窮追不捨開啟故事線,啟動所有的可能。   然而未了的緣分在二十年後重逢卻格外諷刺:訴求正義的男孩成為不公不義的財閥女婿;生活優渥的千金小姐淪落為打零工維生的單親媽媽。現實並不如男孩鍾愛的電影《情書》那樣浪漫動人,更多的是令人喘不過氣的財務壓力和對權力妥協的不堪,多數的人們成年後就是生活在這樣細密綿長、充滿不耐和屈就的日子裡,也正因如此,對男女主角的不滿也或多或少反映了我們自己的狀態。   儘管生活如此艱難,戲劇還是給我們一個樂觀的可能。「生如夏花」並非只指愛情的美好燦爛,更是一種賣力面對生活的展示。戲劇結局也許過於理想:突破萬難找回原初自我、重整生活軌道——現實生活似乎是一種神話,但我們永遠不需否定。在緩慢的戲劇步調中感受餘韻,也為自己的力量譜出詩意。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tvN)

自帶BGM的《魔戒:力量之戒》:是否有機會從學徒成為大師?

  「魔戒現身」的二十幾年後,由亞馬遜製作的影集《魔戒:力量之戒》備受期待,首播集也創下了觀影人次的紀錄。不過隨著第一季集數陸續映畢,此間又常被拿來與同為前傳性質的HBO熱門影集《冰與火之歌》的《龍族前傳》相比,眾所矚目的影集似乎沒有完全發揮中土世界的魅力。如今第二季也全數上映,本文先來分享對第一季的想法,希望能推更多觀眾「入坑」。   我個人很喜歡這部影集,喜歡的理由很簡單。首先,是高成本的投注所打造的奇幻想像,畫面水準勘能匹敵回憶色調,非常容易為之傾心。其次,中土世界還有許多故事有待訴說,儘管某些設定不在正典,卻也使觀眾有機會參與更多人物心理的發展歷程。   談到畫面的呈現,如果喜歡《魔戒》三部曲,又神往中土世界,應該能得到一些滿足,尤其像是還未被炎魔摧殘的矮人王國卡薩督姆,允許被陰暗不祥的記憶所佔據的我們,能一窺被那曾經明亮溫暖的設計、生機勃勃的住所。而人類的努曼諾爾島嶼帝國,以及一度還是南方大地的魔多,曾耳聞的盛世、曾目睹的衰敗,種種影像細節增幅了危機感所帶來的不安,強化了感傷嘆惋的共情。   努曼諾爾島嶼帝國,豪邁展示水道兩側的英雄造像,卻也透過真知水晶球所預示的危機,暗示帝國已屆強弩之末;南方大地的核心逐漸被滲透,陰影將從半獸人在地底挖掘的通道廣布,然而那覆蓋天地的黑暗,其實早已從種族之間的階級與猜忌的日常生活滲透人心,直至骨髓。   中土世紀第三紀元以前的歷史,原本就可以說是斷簡殘編,散見於口耳相傳的歌謠與傳說,從《哈比人》到《魔戒》的六部電影是里程碑,彷彿也是故事的終點。「與時間逆行」是困難的技術,佛羅多承擔魔多試煉,踏上燒灼他的頸項與心靈旅程前,比爾博巴金斯在自己的歷險獨佔魔戒,既有狡猾的時刻,也不乏仁慈的行動。回望這些動人故事,知曉事件發展的必然結果,更感受到歷史的重複性,也揭露了一件重要的事,應可說是魔戒的核心精神之一:弱小與善良並不與勇氣相悖,反而在每一個岔路的選擇都是光明與黑暗的微縮戰場。   要宏觀歷史,必然要耐性洞悉一縷一縷的個人生命如何與他人緊緊交纏——這也就打開了一個說故事的缺口,能容納更多的新角色與新臆想。凱蘭崔爾成為法力無邊的精靈女王之前,她必須迎向屬於她的試煉,碰觸黑暗來尋找自己的方向。第二紀元擁有人形的索倫對人心的誘惑與試探,能讓惡的層次更為華麗,肉身實存連結了現世理解,此舉並未取消概念性的「惡」的主題,反而使日常選擇與其導...

那些念念不忘的過往,是否能退一步再看?——讀田威寧《寧視》與《彼岸》

  《寧視》集結了作者25歲到35歲的作品,回望自己的成長背景,或是更精準的說——回望父親。閱讀的過程總感到不可思議,那些連夜搬家、隱姓埋名、一次次的夜半急診、老師的殘酷羞辱等,連小說都不會如此虛構的情節,確確實實凝聚在一位少女的生命中,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父親,卻像個局外人一般,任由一對小小的姐妹去應對,自生自滅。   然而整部作品並沒有感到對父親的怨懟,儘管時常飢腸轆轆、失去水電瓦斯、寄人籬下,作者勾勒的父親依然高大帥氣、英姿煥發,屢屢被騙從未失去濟弱扶貧的心,大概就是少了現實感和責任感,體現在孩子們髒污的制服或是主臥房來來去去的女伴,但作者依舊相信,父親已經給了,他能給的。   作者擅長用生活細節牽引往事,例如一次於朋友家作客暢聊,時間已晚朋友順勢留宿,作者自然拿出包包裡的盥洗衣物、筆電、充電器、書本等物品,朋友驚呼幾乎把整個家都帶上了,童年慌忙搬遷的記憶於此重疊,隨時可遷,隨時漂泊。   文字中可見作者本業(高中國文老師)的影子,例如坐在車裡不停向前,彷彿外在一切現實與我無關,「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感覺,相信正努力啃蝕教科書的學生們亦有所感,古文可以不用硬梆梆的單純背誦,而是輕鬆散落在日常。   然而到了《彼岸》這樣的句子亦重複出現,讀來竟有疲憊之感。相較《寧視》看向父親,《彼岸》則是走向太平洋的另一端——母親定居的夏威夷,試圖填補四歲之後的母女空白。或許是因為事件發生時間太近,未能沉澱消化,此作讀來頗有絮絮叨叨令人不耐的意味,也或許就像母親的記憶與精神狀況總是反反覆覆,文章亦時有重複。單篇或有佳作,但集結成冊反而削弱了濃度。   洗鍊與重整或是散文必要的元素,如前作《寧視》追憶眷村老爺爺老奶奶們的「話當年」時,寫道:「弔詭的是,當人們太投入自己的歷史時,反而會令其他人變得淡漠了。」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季竺怡提供)  

娥蘇拉・勒瑰恩《世界的詞彙是森林》:改變若已成定局,還能有夢嗎?

  娥蘇拉・勒瑰恩《世界的詞彙是森林》於1972年成書,獲得1973年雨果獎最佳中篇小說。故事背景雖也屬瀚星系列,但不像其他故事(如《黑暗的左手》與《一無所有》)那麼複雜,可以是走進瀚星的起點。此外,即使是五十年前的小說,讀起來卻非常有熟悉感。   熟悉感的來源或來自電影《阿凡達》。這部2009年的電影,應有許多向《世界的詞彙是森林》致敬之處。地球人覬覦異星資源,挾持科技與鋼鐵一意孤行,藉由貶低原星球住民納美人及其生活方式來將侵略合理化,毫無憐憫之心,粉飾「傷害」為「淨化」,包裝「破壞」為「建設」。《世界的詞彙是森林》的故事則發生在離地球二十七光年的愛斯熙星。   小說第一章的第一個部分由殖民者的代表,上尉瑭.戴維森的視角所啟動。他聰明、有能力並充滿幹勁,為即將到來的一件大事十分雀躍,事業願景可謂一片光明。此時的塔拉(地球)自然資源已然罄盡,木材尤其稀缺,諸多開墾計畫乃於地球遙測制定。   「愛斯熙」一語,這個字的原意是「森林」以及「世界」。塔拉人見到了愛斯熙星豐沛的林木資源,殖民隊伍出發前就已定好方針,對當地文化沒有全面的調查與理解。事實上,文化理解也不是戴維森所在乎的事。戴維森深具使命感,自命不凡,也為之沾沾自喜,身為殖民部隊的一員,他渴望運用軍事與科學化方式,密集而高效率地攫取這顆星球每一座島嶼的全部資源。   人類要來終結此地的黑暗、野蠻與無知,將幽暗的叢林、扭曲的樹幹與詰屈的枝條,一逕整理成乾淨、有條理而價值不菲的木板。戴維森要馴化愛斯熙,將此地化成現世伊甸,他更喜歡「新大溪地」這個稱呼。語言,是認知與開展世界的憑藉,對電影《阿凡達》的熟悉感,會在意識到勒瑰恩如何書寫愛斯熙星時,反而變成了一種心上的突兀。   如果看過《阿凡達》,大概難以不對異域之美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些光線與奇花異草,重獲新生的男主角所跨出的每一步,對他而言都是奇觀。然而勒瑰恩這樣寫愛斯熙的森林:「森林裡沒有永遠暢通的路徑,也沒有永遠直射的光線,總有樹葉、枝條、樹幹與根會介入風與水流、日光與星光的去向,總有各種幽暗蔭影和交錯複雜。」萬物處於變動的曖昧,既無確定樣貌,也就無法一目了然。第一章的第二個部分,便是從疲憊的愛斯熙人賽伏此般迂迴的磕絆步伐,緩慢走在幽微、四處受阻而潮濕的夢境邊緣,逐步推開了迷霧。   鮮明的世界觀差異,如何去看、看見什麼,凸顯了兩個星球價值觀有本質的不同。愛斯熙星人,...

深情與真誠才是霸「道」——《現在撥打的電話》

  《現在撥打的電話》,劇名乍看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然而從第一集開始,劇集就會向我們展示「電話」作為實際溝通與內在情感交流之必要工具。   本劇最迷人之處在男女主角的魅力。男主角白司彥(柳演錫飾)是政治世家出身的總統室發言人,高富帥並非他的魅力來源,工作時不苟言笑和界線分明、公事公辦的態度令人望而生畏,種下了誤會,反而增添了情感張力。女主角洪熙珠(蔡秀彬飾)是青雲日報會長的繼女,患有選擇性緘默症,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手語翻譯師。洪熙珠的姊姊在與白司彥的婚禮前一天消失,她只好臨陣代打,維持兩個家族間的政治聯姻。   白司彥正色道:「妳是被當作人質送給我,不要幻想我們是真夫婦。」並要求洪熙珠簽訂違約金高達20億韓元的婚姻契約,其中包括「新娘不得先行要求離婚、在大選期間不得離婚、不能對外洩漏自己是白司彥妻子和長相」等,兩人相敬如「冰」的婚姻生活於此開展。   劇集成功之處是利用綁架與威脅的懸疑感推進主角的情感線,節奏緊湊、引人入勝。第一集洪熙珠的車子被惡意軟體操控,歹徒在車上持刀恐嚇之餘,用安裝變聲器的加密手機威脅白司彥。白司彥誤會這是詐騙電話,說道「她死了嗎?屍體出來再打電話給我。」深受打擊、傷心欲絕的洪熙珠在極端的壓力之下發出聲音破口大罵,最後自撞圍欄、逃離歹徒,並撿走了本劇最重要的手機。   這支來電開頭「406」的手機只能打給白司彥一人,經過重重偽裝程式的防護,只要通話時間控制在十分鐘內,就不會被追蹤到。於此,洪熙珠為了離開這段婚姻,每晚以「406」的身份打給白司彥,步步牽引彼此的情感與暗藏的秘密,讓整部劇擦出了不一樣的情感火花。   演員的演技非常出色,尤其是男主角柳演錫(代表作有《請回答1994》、《浪漫醫生金師傅》、《陽光先生》與《機智醫生生活》等)在這一齣劇裡發揮極大的魅力,把克制的情感、悔恨、愧疚、痛苦等等複雜的情緒展演深刻,值得一觀。而女主角蔡秀彬在劇中大半時間都無法言語,僅能以眼神、臉部表情和手語為自己「發聲」,卻能讓觀眾充分地共情,兩人的互動昇華了觀眾的投射與想像。   儘管演員的表演可圈可點,本劇還是難逃「狗血」套路,尤其全劇除了男女主角透過童年鋪敘人物厚度之外,其他所有人物都只是為了服務主角的扁型人物,沒有什麼變化和深度。最後兩集的故事線更是異想天開深入戰地戀愛,大幅削弱觀眾投入程度。   雖然不是盡善盡美,《現在撥打的電話》還是提供我們一個動...

《雷神索爾:愛與雷霆》:愛與苦難,一體兩面

  踽踽行過乾涸沙漠的枯瘦身影,是承擔苦難的生命縮影。格爾,既不狂妄也不腐敗,神的背叛,催生了屠神者。飾演格爾的演員克里斯汀・貝爾(Christian Bale),從虔敬到不解,從孱弱到癲狂,眼神與肢體無一處不是戲,邀請觀者進入角色內心:對於失去了最珍貴價值的格爾而言,死靈劍不是詛咒,反而是許諾與約誓,因為棄絕神、棄絕信仰、棄絕了受苦人間,刺穿偽神下顎的堅定劍尖是隱約的指涉,他要拒絕的是「人」的身分所帶來的心痛。   雷神索爾擁有一切,他確曾是天之驕子。神的力量相當強大,成長的歷程造就了他過分樂觀而不懂收攝的誇張性格,自行其是而忽略他人。像是經常太過頭而引致尷尬的演說,或是大斧率性一揮就讓持續在戰場上奮鬥的眾人顯得荒謬的絕對武力,或是,致敬尚-克勞・范・達美(Jean-Claude Van Damme)的貨車劈腿——實在太鬧的鏡頭。儘管如此,強大並不與纖細內心對立,在索爾身上,矛盾的兩極弔詭卻混融無間。他的家庭劇場、權位正統性、自我價值意義一路受到考驗,萬人迷成為了內心深潛其中的臃腫身體,與他人保持距離,不斷受挫、質疑自己,終於能放下橫掃千軍的力量,接受需要夥伴的支持與連結的事實,也不再畏懼需要他人。   我認為格爾與索爾兩個主要角色的衝突,是這部電影最好看的地方。兩線敘事,兩個戰場,搖滾曲風與恩雅新世紀音樂的對壘與融合。信仰之戰涉及神的永生與腐化,然而人的心靈才是最險峻的戰場,人的感情世界毋寧才更艱辛。在索爾身上,兩線得到奇妙的結合,學習作為神,他自有責任要履行,神的一面在戰場所向匹靡,帶來不計成本的連帶傷害;學習作為人,他必須體會、必須接受,必須承認自己的脆弱性,在一切行將消亡必然前提下,盡一切努力來挽救與建造。   格爾在永恆之地所面臨的抉擇,便是此一衝突的戲劇性結果。他可以選擇超越神的高度,以毀滅的狂瀾淹沒心痛,卻也可以重拾內心最珍貴的一切,那是超越全知之域腐化於逸樂的眾神所不能理解或掌握的事物。至為脆弱,卻也最是勇敢,而愛,也在此處誕生。   《雷神索爾:愛與雷霆》(Thor: Love and Thunder)是可愛的作品,神所散發的人性使信仰得以寬容親切,人所散發的神性則賦予虛空以愛的承諾。最終,最崇高的追求不是遠方的永生國度作為獎勵,而是與現世他人之間的聯繫打開了通向願景的道路。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Marvel Mov...

墮落亦是救贖——《失樂園》

  傾瀉而下的瀑布伴隨著哀傷的配樂,斗大的標題映入眼簾,故事的走向已定,奔騰的欲望走進輓歌,是最後的墮落天堂。   久木祥一郎和松原凜子是一對戀人,兩人各自被困在生命的無力裡,久木祥一郎被調離忙碌的總編輯一職,頓失重心;松原凜子則是日復一日的照顧著不解風情、相親結婚的醫生老公。兩人的生活軌道固定乏味,直至與彼此相遇,才真正開啟他們對活著的感受。   片中運用大量水的意象,無論是片頭奔流的瀑布、偷情的溫泉、遠方的海、甚或是汗水淋灕的身體,水是渴望、生殖的意象、情欲的展演;水是新生、是救贖、是潔淨;水也是淹沒、是寂靜、是毀滅。兩人便在這樣強烈的「渴」中,榨取彼此生命的全部,獻祭自我,完成了心靈和肉體的永恆結合——在高潮中雙雙服毒,凝結所有的時空,當肉身僵硬乾枯,再也不分離,水於是退場,還給兩人傾盡所有的愛的昇華。   片中二人原本都有平凡安穩的生活,卻走向了決絕的殉情之道,凜子面對先生的質問,只輕輕地詢問是否有衣服要洗,甚至連母親的羞辱也不能捍動她的心意;而祥一郎對於妻子的痛苦和女兒的挽留,盈眶的是不捨與愧疚,卻沒有遲疑,筆直地走出家門。兩人就這樣,從容地殉自己的道。   一切還是這麼的平靜,毀滅或許是愛的一種驅力,又或者,一切只是簡單淡然的選擇,一如祥一郎臨行前探望的癌末同事,吟詠著:「陽光倏地閃落在榻榻米上,飯來了。」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台北金馬影展)

《葬送的芙莉蓮~前奏~》:日常片段編織的時光之歌

  如果喜歡《葬送的芙莉蓮》,一定會喜歡《葬送的芙莉蓮~前奏~》這本書。一方面,細察討人喜歡的角色於正傳登場前的內心活動,有助於更了解其日後行事的深層動機;另一方面,反派角色的小故事,也強化了《葬送的芙莉蓮》的世界觀。   小說中的五個短篇,如同角色心靈旅程的縮影。以修塔爾克的篇章為例,短篇補足了他與師父艾冉之間的關係,藉由觀察修塔爾克的修行(技術與心性受到了怎樣的磨練),能變得與他更為親近。此外,面對侵襲村莊的龍,修塔爾克的善良確實可貴,卻也毫不避諱地呈現了他內心的猶疑不定。小缺陷是透光的入口,讓我們看到他在未來旅途中承擔責任的動力來源。   其他像是費倫、康涅與拉比涅的篇章,也都蘊含深刻的情感,幽微地暗示她們所具有的價值觀或信念。日常場景不僅是角色背景的補充,吉光片羽的相互折射,值得細膩品味,因為最打動人心的往往是那些細小而真實的瞬間。   《葬送的芙莉蓮~前奏~》也賦予不那麼討喜但具有代表性的角色更多的篇幅。像是阿烏拉的章節,為魔族的形象增添了層次。阿烏拉的篇章不僅描寫了她與欣梅爾一行人對峙的過程與影響,之後她與盲眼少年維爾的對話、她與部下的互動,塑造她成了更立體的角色。阿烏拉作為魔族首領,有其冷酷與善謀的心性,也有好奇的心思,然而作為魔族猶如「權力的動物」所具有的本性也隨著她直覺的應對舉止而暴露。   我最喜愛的是〈葬送〉這個短篇,這短篇說的自然是芙莉蓮的故事。這位精靈魔法使長長的生命,凸顯真實生活全是如露如電、不能常住久存的事實。但正是因無可奈何、不斷告別並往前進,以及顛簸路途與向後的風景,那些終於意會他人祝福的時刻,將凝聚成開啟探索旅程意義性的心痛淚水。要能體會生命,就要承擔遺憾、惆悵與懷念,因為與此同時,共度的日常時光裡,真誠的喜悅也在其中靜靜地蕩漾。   總體而言,《葬送的芙莉蓮~前奏~》是我捨不得錯過的作品。回溯過往的平凡日常,說是一種溫柔質地的基調也不為過,相信等待後續作品出版的讀者,也能在重逢以前,從中獲得情感的深刻安慰。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由傅淑萍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