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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拌咧,閣徛起來:《失控的焦慮世代》不妨〈拌拌咧〉!

  當今青少年面對的焦慮與心理困境,遠比我們想像得更深層。強納森.海德特在《失控的焦慮世代》指出,過度保護、缺乏自主遊戲機會的成長環境,使得一整個世代的孩子喪失了從經驗中學習「心理韌性」的機會。藉閱讀這本書,我也想介紹一首歌,金曲獎得主李竺芯的〈拌拌咧〉,以及這首歌所讚頌的自由自在、失敗與重新開始的重要。 李竺芯Siri Lee - 拌拌咧 Dust It Off    這個時代不太容易有動輒熱銷百萬張的金曲,但那也是因為這是分眾時代的緣故,我希望藉由這本書所引發的關注,讓更多人聽見這首好歌。二者雖分屬不同領域,卻在精神上交會於一點:提醒我們重新思考童年成長的真正要素,並在當代的教育與文化焦慮中,找回一種自然、自發且有彈性的生活態度。   李竺芯在歌詞中唱道:「咱褪赤跤 唱囡仔歌 像細漢的時陣啥物攏毋驚 」,這句話召喚童年回憶,讓我們重返無拘無束、沒有評價眼光的自由狀態。打赤腳唱兒歌,是毫無防備、全然投入,像孩子一樣自在,無所畏懼。這呼應了海德特引述心理學家彼得.格雷所提倡的「自由遊戲」概念:當孩子們參與由自己主導、為了好玩而玩的活動時,他們才會展現出最自然的動機與學習能力。「不帶功利目的」的玩耍,反而成為學習社交技巧、自我控制與人際協調的最佳方式。   如今使用社群網路,很明顯地感覺到情緒性或惡意的負面評論增加。海德特指出,情緒的發展並非來自對情緒知識的理解,而是來自「體驗」。只有在真實的互動中,孩子才能學會如何處理衝突、忍受失落、重建關係。面對情緒時,〈拌拌咧〉雖溫和,卻具行動的動能:「目屎拭拭咧 頭殼撫撫咧 重來」,這樣的語言像是兒時母親輕拍的安撫,也像是孩子玩耍時拍拍身上的塵土、再次上場的動作。「拌拌咧 免起毛䆀」、「拌拌咧 毋免怨嘆」、「拌拌咧 閣徛起來」這些語句,體現了從身體開始整理情緒的節奏感──拍一拍、站起來、繼續玩,這就是日常最自然的情緒調節。   這段歌詞,我也特別喜歡。「若是按呢生 猶閣無法度放棄的話 目屎拭拭咧 頭殼撫撫咧 重來」,表面上輕描淡寫,實則飽含強大的內在力量。它所說的「如果這樣子 還是沒辦法放棄的話」,我認為不是指功利主義的具體目標或外在成就,而是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渴望,或許是想要完成一件事情、維持某種連結、實踐某個夢想,是以即使屢屢失敗,依然難以放棄,是既真誠,又頑強的存在狀態。   這樣的執著,正是心理韌性。在《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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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香最愛弘子前輩2nd Stage》:在日常與慾望之間輕盈折疊

  《彩香ちゃんは弘子先輩に恋してる 2nd Stage》(《彩香最愛弘子前輩》第二季)在2025年6月強勢回歸,雖僅播出第一集,卻已延續第一季的高人氣與話題度。第一集仍循彩香(加藤史帆 飾)對弘子前輩(森カンナ 飾)無限傾慕的視角,但第二季在歡笑與心動之中,卻也更進一步描繪了「日常」與「慾望」的纖細交織,彩香與弘子的對手戲有更多的愛意、甜蜜、誤會與挑戰,令人期待隨劇情推展,彩香與弘子之間將如何升溫。   弘子前輩(森カンナ 飾) 彩香(加藤史帆 飾)   第二季第一集,彩香再度對弘子展開愛的攻勢,想要拉近兩人的身體距離,她渴望與弘子成為「真正的情侶」,不再曖昧。這份渴望的源頭,來自第一季中弘子曾明白表示自己因為珍惜彩香,所以希望先把心情整理好。彩香尊重這份心意,但如今卻也忍不住焦急。   這次的主題曲是はしメロ的〈yosumi〉,整體圍繞「摺紙」意象展開。專輯封面以摺紙圖樣構成,其中也穿插彩香與弘子的代表動物:兔與鹿。「四隅」(yosumi)字面意為四個角,是一種穩定、框定的結構,如紙張、家具等日常物件或空間,但也能連結「侷限」與「邊界」。「角」是細膩的美學思考,摺紙的每一角都可以是複雜心意的折疊與體現。溫柔敏感的兔子,活潑主動;但內斂堅定的鹿,或許總是想著先退後一步。歌詞中提及,摺紙需要「山折」與「谷折」的交錯,我想她們之間的感情,也必須經過拉扯與協調,才能慢慢成形,哪怕最終只是「曖昧な完成」。以慎重的心意折疊,紙張彷彿尚在掌中旅行,意味感情仍在發展、流動。彩香與弘子,正處於這種未完成的狀態。 はしメロ的〈yosumi〉   與響子小姐和理佐那段進展快速、甚至有些猛烈的戀情相比,彩香在心裡感受到時間的壓力。她私下向理佐談心,參考她們的親密關係,並制定了一場精心計劃:下班後的家中燭光、精挑細選的音樂與美酒,無不透露她希望能邁出下一步的真摯意圖。然而,這場浪漫預謀卻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崩壞。下班回家的弘子一進門,看到燭光四起的客廳,第一反應竟是驚呼:「蛤?著火了!」——她以為發生了意外,完全沒察覺彩香安排的「火熱之夜」的氛圍。 狛井理佐(優希美青 飾) (完全沒有作用的悄悄話)   這段極具反差的場景不僅令人發笑,更展現了兩人對「關係核心嚮往」的根本差異:對彩香而言,是渴望被愛與被需要;對弘子而言,則是想要確保自己準備好再給予承諾。畫面剪接亦迅速切換,讓兩人間的...

叮!小心海妖的魅惑嗓音——《妖惑心計》

       《妖惑心計》的翻譯,容易引導觀眾往邪惡、刻意的蠱惑思考,雖然部分反映了劇集的特色,卻難以概括原劇名「Sirens」豐沛的意涵。「Sirens」是警報、警笛,也是希臘神話中,魅惑人心的女妖「賽蓮」。荷馬史詩《奧德賽》描述賽蓮是一群潛伏於西西里島附近海域的女妖,航行的水手們靠近時,就會被賽蓮的歌聲深深吸引無法自拔,最後船隻觸礁沉沒,水手們化作一堆白骨。「賽蓮」的形象多變,時為美麗的海上仙女,或是半人半鳥的惡獸,也可能化作美人魚,圍繞船隻施展魅力,而劇集的魅力,就從「賽蓮」開始⋯⋯         故事開端,我們可以見到一位美麗卻身處混亂的年輕女性黛雯(Meghann Fahy飾),因二度酒駕從警察局走出,駕照、車子不再,工作遲到兩小時面臨失業,又要孤身一人回家面對失智的父親,崩潰地向遠方的妹妹不停傳出「Sirens」的訊息求救,然而數不盡的訊息與電話都沒有一絲回音,走回家門口,地上居然是一盆以妹妹之名致贈的豪華精緻水果籃,氣不打一處來的黛雯決定循著水果籃上的寄件資訊找尋一年未見的妹妹。        這是一段漫長的道路,妹妹席夢(Milly Alcock飾)身處與世隔絕的小島,黛雯轉乘巴士、船隻、經歷十幾個小時,最後拒絕計程車昂貴的車資步行數十里至島上最顯赫的私人莊園——席夢的所在地。影像敘事的手法幽默又迷人,黛雯的背心、短褲、刺青、脫毀的妝容,甚至長途跋涉後缺乏補給,直接在草皮上的灑水器旁大口接水的畫面;對比整個莊園賓客精緻完好的造型、粉亮的衣著和平靜的秩序,彷彿異世界的對照,而她的妹妹席夢,居然也像套過粉色濾鏡世界的一員,芭比娃娃般地登場,故事的衝突就此開展。        席夢是米凱拉凱爾(Julianne Moore飾)的貼身助理,包辦米凱拉的大小事,每日從晨跑、飲食、梳妝、聚會操辦、賓客接待都形影不離,席夢以能親暱稱呼米凱拉「琪琪」(Kiki)為榮,二人親近到互相檢查對方的口氣,席夢甚至能自然接下「琪琪」口中咀嚼過的口香糖,以保口氣清新。米凱拉遭遇重大挫折時會在席夢的陪伴中安睡,席夢自然將米凱拉的一切要求奉為圭臬,拿著大聲公對宅邸裡的工作人員頤指氣使,大家私底下戲稱席夢為「小米凱拉...

一場意識的遠征——「螞蟻三部曲」之二《螞蟻時代》

  《螞蟻時代》是「螞蟻三部曲」的第二部曲,故事從一連串離奇死亡事件展開。死者遺體表情凝結在極度驚恐的死亡瞬間,而無法破解的密室案件,讓一向自信的警探梅利耶也一度誤判。隨著調查深入,記者萊緹希雅.威爾斯登場,原來她是艾德蒙.威爾斯之女,延續了家族故事的神祕連結。她與警探的合作,重新把案件偵辦導向正軌,探案解謎為小說增添了懸疑張力。   上一集結尾,古老的貝-洛-崗城邦被頑童襲擊,火焰阻斷了螞蟻與人類深度對話的可能,也將蟻邦導向不同的道路。801號歷劫歸來,獲得了名字「希藜-埔-霓」,打造了自己的城邦,而後接收了皇城的寓所,成為貝-洛-崗的新任蟻后。火,對人類而言代表了進步的契機,對螞蟻而言卻是災難記憶的符號,這種對火的態度分歧,也暗示了文明核心的差異。   為了重建中央城邦,希藜-埔-霓展開一場技術革新:馴服地下河流、興建運河、設立化學圖書館以儲存知識費洛蒙。這一連串的現代化改革,似乎預示蟻族走向理性與組織的高峰。於此同時,希藜-埔-霓決定發動遠征,討伐「手指」(人類),因為違反自然的力量應該被阻止。這樣的行為猶如鏡像的對映,儘管希藜-埔-霓對人類所知的消息都只是耳聞,她的作為卻與人類相去不遠,最終,馴服自然的意圖都將吞噬自身。而東征軍看似蓄勢待發,實則早已內部鬆動。這場戰爭建立在誤解與恐懼之上,對人類動機與行為的錯誤想像,使得整支遠征隊在進軍途中,除了外在突發狀況的挑戰,還要不斷面臨內在瓦解的危機。   螞蟻本是沒有自我的物種,故事之中,除了蟻后,蟻邦裡的所有成員都是以孵化編號稱呼彼此,從不知「我」。但遠征途中,某些螞蟻開始自我命名,如「那個帶路的」、「那個戰勝飛鳥的」與「那個愛懷疑的」等等,這不再是「功能」(兵蟻或工蟻)的分類,而是基於經驗與個體特質所生成的認同。命名行為的出現,也就是主體意識的覺醒,自由意志的萌芽。   部分螞蟻甚至選擇脫離軍隊,在途中定居於牛角金合歡植株內。牛角金合歡這種植物擁有適合築巢的內部結構,螞蟻也能為它驅逐蟲害,植物能與螞蟻構成穩定的互惠共生關係。一群離隊螞蟻便在此與蜜蜂、白蟻、蒼蠅等建立自由社區,拋棄母巢制,實驗去階級、去命令的社會形式。   與此同時,在螞蟻巢穴下的人類社區,卻因飢餓與資源短缺而逆向變得「像螞蟻」。新任蟻后斷絕與人類的互動與資源救助,人類為了存活,模仿蟻窩的螞蟻,以團結來減少彼此的衝突,也透過改變行為模式來減少能...

永恆的復返——蔡琴「不要告別」演唱會

  「朦朧的眼,朦朧的雨,臉上交橫的是淚是雨⋯⋯」熟悉的中低嗓音,接續在前導影片中緩緩流瀉而出,全場屏息,讓自己全身心一起栽進蔡琴的魔法世界中。簡潔的舞台設計、長年默契配合的樂隊老師、一支專屬的麥克風、歌手蔡琴——音樂魔法的全部。   蔡琴膾炙人口的歌曲很多,歌迷也橫跨不同世代,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多年以前讀到龍應台的《目送》,作家如此形容:「蔡琴的歌聲,有大河的深沉,黃昏的惆悵,還有宿醉難醒的纏綿。」深沉的是蔡琴的嗓音,在一片高音的女歌手世界裡,獨具渾厚的共鳴魅力;惆悵的是綿長的曲調,試圖把握夕陽西下的最後一抹燦爛;而讓曲聲交織的,是蔡琴的唱功與深情。   蔡琴的抒情歌唱得極好,充分表達一種中國文學中古典的抒情傳統,因克制而內斂,又因內斂而昇華激盪,在我們心中繚繞不去。近距離看蔡琴唱歌,有時雙目緊閉,字斟句酌般地吐出一個一個音,抬起的手四指輕併,像一種引領,又像一種凝聚,微微顫抖的既是指尖,更是我們共振的心。有時蔡琴抬起頭望向遠方,目光中有神跡,是一種堅毅,也像是一種宣告:是我,蔡琴。我來唱給你聽,台下的知音們,你們聽見了嗎?   在眾多的曲目之間,蔡琴選擇用訪談片段作為串接,影片中蔡琴脂粉未施,像是和老朋友聊天般輕輕訴說童年往事,說到母親替她洗頭,輕鬆的閒聊:「爸爸是哪裡人?」「湖北。」「媽媽是哪裡人?」「⋯⋯媽媽是國語人。」母親笑了出來,那不知根底的養女身世,沒有成為她全心灌溉兒女的阻礙,多年之後,一曲台語歌「思慕的人」,蔡琴用慢板的溫柔接住沉痛,曲畢,輕聲說:「我到了三十幾歲才知道,我的媽媽,是九份人。」原來音樂本身就是一種魔法,串起所有失落的時光。   蔡琴說,她對歌曲沒有偏見,當年流行校園民歌,她也會唱父母喜愛的老歌,唱著唱著,在台上唱了46年,自己的歌也都變成了老歌,音樂呼應了時光的圓,永恆的回復與新生。唱盤裡「情人的眼淚」,是夜深人靜,母親獨坐客廳,對討海人父親的漫長思念。蔡琴自身亦是有情人,難以道清的情感化為歌詞,「好春才來,春花正開,你怎捨得說再會?我在深閨,望穿秋水,你不要忘了我情深,深如海。」微微顫抖的聲音,凝結成淚,點點落在心上。   最後,看向舞台,演唱會主題「不要告別」是對「必須告別」的抵抗。藝術表演者隨著歷練與智慧的累積,對人世的觀照愈加深厚,詮釋歌曲的能力每每更上一層樓;然時光有情亦無情,歌者有時如同運動家,精神的超越必將伴隨肉體的...

從清潔工到破案顧問:《潛能探案組》用混亂與熱情走出自己的節奏

  性格獨特、作風古怪的偵探或警探劇集所在多有,但真正由女性獨挑大樑、擔綱主演者確實較少。以前我很迷澳洲影集《費雪小姐探案集》(Miss Fisher's Murder Mysteries),故事設定在1920年代的墨爾本,一位時尚偵探,聰明不羈,總是以極具個人風格的方式處理案件。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費雪小姐的作風可說是離經叛道。 《費雪小姐探案集》( Miss Fisher's Murder Mysteries) 費雪小姐由Essie Davis飾演   那麼,當一部犯罪影集的主角是一位打掃警局的單親媽媽,而且靠「亂入」辦案而成為顧問,會是什麼樣子?劇情設定不只引人注目,也挑戰了探案類型劇的既定模式。《潛能探案組》(High Potential)即是這樣一部作品,改編自法國高收視影集《HPI》(Haut Potentiel Intellectuel),由凱特琳・奧爾森(Kaitlin Olson)主演,她飾演的摩根顛覆了觀眾對「天才型偵探」的刻板印象。 摩根的家庭 艾娃(Amirah J飾演)正值青少年的年紀,襁褓時父親便失蹤了,對美術有相當的天份,但正處於探索時期,有很多迷惘;艾略特(Matthew Lamb飾演),父親是盧多,聰明而興趣廣泛;小嬰兒似乎也有很高的智商,很容易溝通(?   摩根有三個孩子,她本是警局清潔工,卻因一次偶然打翻證物箱而揭開破案關鍵,當她兀自將線索寫在警探們的工作資料板上後,就推動了劇情的發展,也創造自身生活的不同可能,她從此被邀請擔任警方顧問,以期為案件帶來新的視角。她的角色並不是傳統偵探劇中的孤傲天才形象。她情緒外放、服裝亮麗,行事風格即興卻直覺準確。影集沒有將她的高智商設定(IQ 160)作為距離感的來源,反而透過豐富的人際互動與親子情節,讓她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有瑕疵卻更令人信服的角色。   在角色搭配上,劇集也使用了熟悉但有效的「性格對比拍檔」設計。卡拉德克警探(Daniel Sunjata 飾演)是一位重視秩序與程序的嚴肅警探(甚至有近乎強迫症的潔癖),做事一板一眼,面對摩根的自由奔放與不按常理出牌,必然常常有摩擦。不過,摩根除了智力超凡,對事物非常有好奇心,因而知識相當廣泛,觀察力也很敏銳,常能在案情陷入膠著時,找到蛛絲馬跡,或連結相關資訊,為破案帶來曙光。兩人從不能忍受對方到逐漸建立互信,從實務觀念的懸殊落...

《TENET天能》:在時間的環中選擇行動

  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的電影,看一次總是不夠。隔了兩、三年後重看《TENET天能》,那種感覺像是我自己也參與了一場鉗形攻勢:第一次觀看,是順行的我,隨著劇情前進;第二次則像是逆行的我,帶著記憶,補上第一次錯過的線索。兩次經驗交錯,終於讓這部片的時間戰術,在我腦中封閉成環,讓混亂逐漸變得清晰。   這部科幻動作片同時蘊含深刻的哲學思考,藉由角色的經歷,迫使我們追問時間本質,甚至討論自由意志的存在。電影中最具特色的設定,大概非「鉗形攻勢」莫屬,讓順行與逆行的時間線在同一空間交錯的時間結構。在這樣的設定中,「未來已經發生」,角色無法更改結果,卻仍選擇參與、投入與犧牲。   「主角」(The Protagonist,由約翰・大衛・華盛頓飾演)在最後(指電影劇情的線性時間)發現,自己是這一切行動的設計者,「天能」組織的成立者,招募尼爾(Neil,羅伯・派汀森飾演)幫助現在的自己。命定的循環看似剝奪了選擇自由,卻同時反映了一個理想的精神:即使未來無法改變,人依然能藉行動賦予生命意義。   主角選擇回去拯救凱特(Kat,伊莉莎白・戴比基飾演),不管是早在高速公路上的飛車追逐,或是後來履行承諾的那通電話,反映他無論當下對大局的走向是否清楚,都選擇了依道德判斷、依真誠感受而作為;尼爾更是在明知會喪命的情況下,選擇逆行返回,打開推進任務必須打開的鎖,甚而灑脫地笑對主角說:「對你來說,我們的友誼才正要開始。」知命而行的行動模式,構成了電影最深層的倫理核心。   這種「已知未來卻仍然選擇行動」的主題,與姜峯楠的小說《你一生的故事》中,女主角在學會外星語言後,獲得了非線性時間視野的情節呼應。能夠同步感知時間的各個段落(亦即「看見未來」),雖無法改變生命故事,然而若時間如同語言的圓形句式般早已成形,而愛與失落都將是必然的遭遇,那行動的意義即在於行動本身——擁抱每個不可改變的當下。   姜峯楠的另一篇小說〈商人與煉金術師之門〉(收錄於《呼吸》)也許也能和這些女性角色的選擇相互對映。除了《你一生的故事》的女主角,《TENET天能》中的凱特渴望自由,更希望拯救自己的孩子,她在跳下遊艇的那一刻,領悟到當時瞥見那令人羨慕的自由身影就是她自己,〈商人與煉金術師之門〉中的時光之門,無法干預命運,而是讓人理解過去、完成自我,也驗證了必須在知覺的每個當下,做出正確決定的重要性...

將破碎的靈魂片片拾起——讀《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

     這是一個家族的故事,也是整個世代的故事。      書名「鴻」,來自母親的名字「德鴻」,而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涵括:生下「鴻」的姥姥、母親「鴻」、和作者「我」——「鴻」的二女兒(作者張戎,原名「二鴻」)。「鴻」,是天上翱翔的大鳥,展現盛大,也借指書信。三代「鴻」用她們的一生編織一封長信,寫給我們這些讀者,和所有歷經那個時代的人。      二十世紀中期局勢動盪,在中國,軍閥割據、對日抗戰、緊接著國共內戰,江山數度易主,市井小民的生活就是要學著努力在夾縫中求生存。「鴻」一家的故事於此開展:姥姥長得美,一雙小腳裹得嚴實,在父親的刻意安排下,嫁給了軍閥薛之珩當姨太太。當時的規矩,姨太太的孩子是大房的孩子,姨太太是財產,老爺死了只能任憑大太太發落,或賣或娼;然姥姥不輕易向命運低頭,帶著孩子東躲西藏,熬到薛之珩臨終前「放她自由」,後找到人生伴侶醫生夏瑞堂,用一雙小腳走出了自己的路。      母親「德鴻」經歷滿洲國次等公民的統治和國民政府的腐敗,中學時期祕密幫助共產黨傳遞消息,承繼了姥姥的韌性和軍閥生父的狠勁,十七歲被關進國民黨大牢,刻意被帶去看人受刑,而後被蒙眼抓去和死刑犯並排站著,槍聲、倒地聲,德鴻半步不退,連軍官也震懾。十七歲女學生的名聲傳揚出去,間接促成了她的婚姻,嫁給了共產黨官員張守愚,生下二女三男,展開波瀾壯闊的一生。      故事的第一人稱——二女兒張戎,在「新中國」長成,享受過特權,也遭受過磨難,1978年成為第一位從四川到英國的留學生,後定居英國。1988年,母親遠赴重洋探視女兒,在遙遠的他方,母親第一次講述她的生平、姥姥的生平,在「政治正確」下被壓抑了數十年的話語,一口氣爆發出來。母親日講、夜講、在家裡講、在旅途講,張戎上班時,母親就對著錄音機講,數月之後,母親留下數不清的故事和長達六十個小時的錄音帶,推動這部作品的完成。      整體的閱讀感受十分迷人,令人欲罷不能。我們既想知道人物的情節發展,又因為已知的歷史害怕故事的推進,讀來時時有驚心動魄之感。我們學習紀年的大事記,卻不知道大時代下的小人物是如何迎向時代的動盪,順著故事,我們彷彿成為主角的家人,和他們一同緊張、...

在微物之間神遊——閱讀《螞蟻》,也是在閱讀我們自身

  法國作家貝納・維貝(Bernard Werber)於1991年出版的小說《螞蟻》,至今仍深具吸引力。這部作品巧妙交織了「人類」與「螞蟻」兩個世界的敘事,並透過虛構的《相對知識與絕對知識百科全書》進行連結,既具有生態學科普知識的熱情,又富含哲學思考的深度。   讀完這本書最後一個部分,我非常震驚,有點哀傷,卻又很期待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也許閱讀過程也可以說是一趟「啟發好奇心」的旅程,我們穿梭在人類與螞蟻的世界之間,彼此映照,最終激發讀者對存在、知識與權力的深刻反思。 🔍 雙線敘事:人蟻社會相映成趣   《螞蟻》以兩條主線展開:一方面是人類主角喬納森・威爾斯繼承了神祕的叔叔艾德蒙・威爾斯的遺產,並被警告「絕對不要進入地下室」;另一方面,則是始於螞蟻世界中的一隻雄蟻「三二七號」的冒險旅程。維貝對螞蟻社會的描寫細緻,從她們的溝通方式、費洛蒙的作用,到社會階層與分工制度,無不展現出一個高度組織化的微型社會。   對微觀世界的深入探索,是打造科幻小說的基礎,發展對人類與螞蟻之間潛在的聯繫與對話可能性的想像;而閱讀的過程,也透過人蟻世界的對舉,促使身為人類的我們觀察人類社會的運作模式與價值觀。 📚 「相對」與「絕對」:觸發多層次思考   小說中穿插的《相對知識與絕對知識百科全書》,由艾德蒙・威爾斯所著。這本「書中之書」既是虛構文本,也是真實知識的再組織。它擁有百科全書的博學,交代螞蟻的歷史,如族群特色以及內部分工的演化發展,也透過相對的角度將人類與螞蟻加以比較,例如「時間感」(螞蟻的維度比人類複雜,因「溫度」也影響了螞蟻的感知),或是人蟻二者截然不同的「骨骼」:骨骼在體內好,還是在體外好(指昆蟲的「外骨骼」)?傳達科學知識而擁有教育作用,但對真實知識的再組織,本身就有哲學的批判性蘊含其中。   「書中之書」使得閱讀小說的讀者,感到「被打斷」,這一點我非常喜歡。一方面,在緊湊劇情中穿插百科全書段落,看似打斷情節發展,實際上卻有助於拉開敘事節奏,使讀者從角色視角的沉浸中抽離,轉而進入知識的省思層次。這種節奏上的暫停猶如「間奏」或「插曲」,為緊湊劇情提供呼吸空間,也可能可以重新審視前述事件的意義。另一方面,這樣的段落也象徵「反單線性」的閱讀設計。它打斷了故事線的時間流,使我們的閱讀不再被劇情推著走,而是在被拉出來、又被拉回去的過程中,重新組構對「知識」、「敘事」、「生命」...

你真的「想要」嗎?——讀《貓派》裡慾望的咒語

  克莉絲汀.魯潘妮安(Kristen Roupenian)的短篇小說集書名《貓派》看來可愛又無害,大約意圖使人購買,而它的英文書名本身更像一句誘惑的耳語「You Know You Want This」,似乎在暗示讀者內心深處想要的祕密事物。   暴力驟然而降,在雙人舞蹈的腳步進退之間湧現,來得突然,那股邪惡甚至不太像真的,詭異撩動緊張感,或是荒謬得引人發笑。《貓派》把(男)人與(女)人之間不信任感與渴求親近的期盼做了多種比例的試驗調製,探討了人際關係中的權力動態與慾望的模糊界線。    有時是情緒性的壓迫,以獨白的方式挖掘生活失敗的側面,或以對話的尖銳刺傷軟弱之處;有時化為一種無法被弭去的搔癢感在皮膚爬行,而不夠體面的渴求化作乾涸的血塊凝在人中。但是渴愛的終究求不得,因為慾望只在追逐過程誕生,一旦坐實了便是揭開了交友軟體或相片濾鏡底下的真相,瓦解了想像的魔力,更有甚者,給你看那些赤裸得寂寞又殘酷的內心。想看——正是因為叫你「轉頭不要看」的禁忌;想吐,你得吐出來,才知道「噁心的邊緣」在哪裡。    我最喜歡的一篇是〈傷痕〉(scarred),敘事者以語言召喚了事件發生,她在圖書館書架後翻出了一本咒語集,以話語催生了「內心的渴望」:憑空誕生一名男子,拘在魔法陣內。男子的口音把scared講得近似scarred,「別怕」與「別留傷痕」之間的差異,語言調度了權力的位置。愛的關係以施虐與受虐展演,每一個滿足內心渴望的咒語,都要更多的血肉為代價以索求。   受虐者逐漸蒼白,屈從予取予求的刀鋒,不用再想起自己是誰;施虐者依賴支配的權力,依賴最脆弱的受虐對象渴望品嘗最終極的愛慾實現。然而,「想要」是否真的出於「自覺」,還是心甘情願與社會權力結構和習慣共謀所產生的「幻覺」?人們的內心有許多渴望與恐懼,兩者並不相悖,透過性別權力的轉換與行動引發的不安,充滿奇特魅力的故事留下了許多反思的空間。 (本文同步刊登於 桃園電子報副刊 ) (圖片來源:Rakuten kobo)